哈佛大学教授、著名国际关系理论家斯坦利·霍夫曼在2001年10月3日的《纽约时报书 评》上发表了《论战争》一文,深入分析了“9·11”事件发生的深刻的国际政治背景 及其影响。文章主要内容如下。 “9·11事件”发生的大背景 时事评论家对袭击纽约和华盛顿大楼的恐怖行为感到惊恐,他们开始称2001年9月11日 标志着一个新时代的开端。其实,这一事件只不过是暴露了全球化对国际政治正在产生 重大冲击的重要现象,只不过这一现象过去被冷战和殖民地独立掩盖了。冷战和殖民地 独立这两件大事的影响是深远的:一方面是两个大国的对立,另一方面是一系列新国家 的出现。在这些斗争进行中,某种惊人的新事物——全球化出现了。 在全球化的社会里,政府不再是惟一的甚至核心的行为者了。尽管在表面上它们仍然 是对外政策的制定者,但是,例如领土、资源、安全、声望只是国家目标一部分,国家 还必须不断考虑国民的需求和愿望、社会福利、伦理与宗教的同情和憎恨、防御国内外 战争等。政府若忽视了这类需求和压力,就相当危险了。国民的这些要求很多都超越了 一般的地域、民族国家的界限,因此已经没有纯粹的国内或纯粹的国际事务。其实更重 要的是最近出现的全球公民社会。它由跨国界的民族和群体组成。它的决定和行为极大 地限制了政府活动的自由度。不仅跨国公司、世俗的和宗教的非政府组织及投资者,而 且药业卡特尔、黑手党和恐怖分子都能够把资金由一个股票市场迅速转移到另一个股票 市场,造成货币的动荡。 但是国际事务研究者忽视了全球公民社会。而且全球公民社会非常缺乏管理。1990年 代的货币危机极其幸运地没有破坏整个世界经济的运行。“9·11事件”的震动则是如 此巨大。因为它起源于一场袭击,更重要的是它并不是匿名的投机商对国家货币流通体 系的攻击,而是一小撮很少武装的投机分子对世界最强大国家的国家安全和安全自信的 攻击。突然间,流氓国家不再是最大的潜在威胁。由成千上万人组成的世界变成了一个 最易受伤害的世界。更加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这对于美国这个大国来说特别令人恐怖。 自越南战争以来,美国人开始意识到,在与具有坚强意志的小国的对抗中,强大的火力 并不能保证取得胜利。事实上,令美国头痛的是,当敌人是一个相对弱小的国家时,美 国的武力在一定程度上是无用的。 布什反恐怖战争要处理的两个难题 我们怎样对待这种转变呢?布什反恐怖战争面临两个难题。第一个难题是:我们应该对 谁作战?如果是本·拉登及其同伙,也许他们非常可怕,但是我们也会发现拆除他们的 网络在这个没有边界的世界中是一件缓慢而且充满疑问的事情。而且即使胜利了,也不 会结束许多其他谋杀形式的恐怖行为。我们也不可能对整个恐怖主义宣战,因为我们需 要区分多种类型的恐怖分子。有些组织的使命,并不把美国视为主要敌人。在斯里兰卡 或北爱尔兰、科西嘉岛、车臣、巴勒斯坦或巴斯克,大多数恐怖分子把自己看作“自由 的战士”。很难想像美国军队会直接针对他们。美国必须应对的是那些对美国和整个犹 太教—基督教世界宣战的集团。 对恐怖分子区别对待还因为:所有有恐怖活动的国家的政府不都是恐怖分子的同谋。 显然有些政府因为自己的弱小无法控制恐怖分子,即使他们与本·拉丹有假定的不确定 联系,这包括了现在已承诺帮助美国的政府(叙利亚、苏丹)及美国长期的敌人(伊拉克) 、半敌人(伊朗)。试图“惩罚”它们可能会自作自受,减少国际支持。试图消灭世界上 所有的恐怖分子是一个梦。这个梦在国外被看成是狂热的帝国主义的表现。美国在自己 的目标上不得不更加谨慎。 第二个难题涉及战争采取的手段。政府最近强调策略的多样性是明智的。比军事行动 更有效的方式可能是监督和反情报措施,包括信息的精心收集、潜入恐怖分子中、中断 财政支持、拆除恐怖网络。相反,军事进攻带有双重损害的危险:一方面是政治损失。 它削弱了那些让我们借道的国家和友好国家的政府,因为这些国家如巴基斯坦、埃及、 沙特阿拉伯的国内支持是不稳固的。另一方面是所谓的相关损失,如无辜平民的死亡。 美国如何在打击恐怖主义时不引起全球反美 这就引出了另一个问题。我们怎样抗击恐怖主义而又不削弱我们在世界上的地位?其他 国家和人民的支持是必要的。在推翻政权后,我们面临的艰巨任务是寻找不像我们的傀 儡的新领导人。我们在冷战时期选择当地联盟经常是失败的,以至于我们现在在国家建 设和重建问题上持怀疑态度。毕竟,塔利班是在中央情报局支持下发展起来的。 另一个问题涉及美国的单边主义。评论家宣布它的结束可能为时过早。正如在北约经 常出现的情况那样,我们总是不重视其他伙伴国,把它们只看作一种补充。 联合国安理会应该被利用来提供合法性。如果我们进行的是人道主义事业,如果恐怖 主义反对文明、威胁每个人,如果对恐怖行为的安全防御涉及全世界的公共利益,那么 我们的行为应该接受国际法的约束,寻求更广泛的支持。 我们最好要认识到对美国持敌意态度的有多个阶层。一些恐怖分子和他们的支持者是 狂热的宗教徒,他们把美国、西方和以色列看成颠覆文化、支配政治、控制经济的可怕 机器。伊斯兰教信徒本·拉丹的野心一部分建立在对《古兰经》的古怪阐释上,但是也 有许多集中在对美国具体政策的控诉上。有时,控诉的对象是得到美国经济和军事支持 的政权,它们腐败、残酷。有时控诉要求结束对巴勒斯坦的统治,让它有自治权。有时 ,控诉美国制裁使伊拉克儿童成为牺牲品。有时,巴基斯坦人抱怨在阿富汗抗击前苏联 的战争结束后被抛弃。在整个发展中世界的眼里,美国财富是与大规模贫困连在一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