迄今为止,人们对全球化的认识还众说纷纭,很难达成共识。有的立足经济视角,有 的侧重文化属性;有的强调时空压缩,有的突出问题领域;有的认为全球化是西方刻意 鼓吹的意识形态,有的坚持全球化是客观的历史进程;有的关注全球化的同一性,有的 倡导全球化的本土化,凡此种种,不一而足。本文认为,要全面认识和把握全球化,应 特别注意以下四个症结。 一、全球化绝非单一的经济全球化,而是全面的全球化 全球化认知中的第一个症结是,全球化究竟是经济的全球化还是全面的全球化。 把全球化视为经济的全球化是一种极为普遍的认识。最典型的是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对 全球化的界定:“全球化是指跨国商品与服务交易及国际资本流通规模和形式的增加, 以及技术的广泛迅速传播使世界各国经济的相互依赖性加强”。[1](P45)我国部分学者 也认为,当前“全球化这个词有被泛用的倾向,而我们讨论的全球化是指经济全球化这 个特定的概念”,[2]“现在人们谈论全球化主要是指经济全球化,而且主要把目光集 中在80—90年代世界经济的发展变化”。[3]正因为把全球化视为经济全球化,所以时 常出现两者互相替代使用的情况。许多学术会议或文章的主题、标题虽是全球化,但实 际内容却是经济全球化及其影响,似乎全球化与经济全球化的等同性是自明的。 然而,正是这种司空见惯的自明性需要辨析与追问。毫无疑问,无论从理论还是现实 层面上讲,全球化的轴心、基础都是经济全球化,但这并不意味着可以否认伴随经济全 球化而出现的政治、文化领域的全球化。人们通常所讲的经济全球化,是指商品和生产 要素的超国界流动,国际贸易、跨国投资和国际金融迅速发展,高新技术广泛传播,跨 国公司作用显赫,从而导致各国经济活动的高度相关,世界经济的整体性与一体化空前 突出的经济现象与过程。由于经济全球化追求生产要素的全球配置和经济收益的全球获 取,所以它不仅会冲击各民族国家的经济活动,要求其在统一世界市场的框架中调整原 有的种种行为,而且会造成广泛而深刻的政治、文化影响。这种政治与文化的影响,在 很大程度上就是政治与文化的全球化。 这里,政治全球化一方面是指各国政治交往的扩大与频繁,另一方面是指各国政治生 活相关性的空前加强。于是,国内政治与国际政治的界限日益模糊,超国家权力日益强 化,政治生活与政治现象的某些共同性也开始显现并发挥作用;文化全球化则意味着文 化的同质化、殖民化及高度互动与相关化。具体些说就是人类整体已成为与社群、国家 、民族一样的文化主体,文化的内容及其认同表现出一致性。与此同时,西方发达国家 凭借在当代国际社会中的经济、政治主导地位,自觉或不自觉地强行推销自己的文化制 品和价值观念,试图以文化殖民的形式达到文化同一与文化控制。当然,文化全球化的 更普遍形式是文化的全球性互动,即不同文化在全球场中的相互影响。显然,只要尊重 事实,就不能否认在经济全球化的过程中,政治与文化也在以不同的形式、程度作出全 球化转向的回应。因此,全球化只能是全面的全球化,绝不可能仅仅停留于经济维度。 这一结论完全符合马克思主义的基本观点。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告诉我们,经济是 基础,政治与文化是上层建筑。经济基础的变化,或早或迟,必然要导致政治与上层建 筑的相应调整与变革。令人不解的是,在全球化这样重大的历史现象面前,我们很多同 志却忘记了马克思主义的上述原则。倒是一些西方学者和政治家表明了对全球化更为客 观与全面的看法。罗兰·罗伯森指出,全球化被不幸地从工商研究者角度加以理解,“ 全球化讨论在公共领域已经形成了我打算称之为经济主义的形态”。[4](序言P2)吉登 斯认为,全球化是一个范围广阔的进程,“它的内容无论如何也不仅仅是,甚至主要不 是关于经济上的相互依赖,而是我们生活中时空的巨变”。[5](P30-40)德国学者贝克 更是专门关注全球化的政治维度,提出了伴随经济全球化而出现的急迫的重建民主和加 强全球政治管理等尖锐问题。[6](P1-65)里斯本小组在其提供的《竞争的极限》的报告 中同样表示:“全球化涉及的是众多国家与社会之间多种多样的纵向横向联系”。[7]( P39-40)德国前总理施密特则在论述全球化时开门见山指出:“全球化话题是个实践— 政治话题,也是个社会—经济话题,此外,它还是一个思想话题”。[8](P3)这些西方 学者虽非马克思主义者,但其分析问题的方法符合马克思主义,这是发人深省的。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全球化即经济全球化的论断呢?恐怕有如下三点,其一,经 济全球化不仅在终极意义上是全球化的基础,而且是至今为止现实生活中最为人感知的 现象和事实。鉴于此,人们习惯采取简略方法来概括和理解全球化。其二,把全球化视 为趋同化、同质化。由于经济的趋同(一体化)不仅有难以抗拒的客观强制性,而且会给 国家带来实际利益,所以,出于经济发展的压力与需要,人们尚能认同经济全球化。而 出于主权的维护和民族文化的弘扬,则排斥政治与文化的全球化。其三,用经济全球化 来模糊甚至有意掩盖政治控制和文化霸权,以实现按西方的制度、价值、模式及生活方 式统一,达到支配世界的目的。 显然,在上述三个原因中,第一个原因主要源于认识上的片面性,须知,强调经济全 球化的基础地位与承认全球化的全面性是不可互换的。第二个原因既有认识上的片面又 有政治上的担忧。仅仅看到全球化的趋同化、同质化,看不到异质化与本土化这是片面 性,而把全球化的趋同化、同质化限定于经济领域,则表明了广大发展中国家对政治与 文化领域趋同的深深忧虑。毕竟,今天的全球化是西方主导的全球化,如果认同全球化 的全面性,而全球化又具有内在的同质化趋向,那么,政治与文化岂不是也要趋同于西 方?这种担心不无道理,但担心并不等于真理性认识。如果不能按照事物本来的面目认 识事物,就难以找到消除担心的正确途径。第三个原因反映出意识形态的作崇。某些西 方政治家和学者不仅深知全球化是全方位的全球化,而且试图曲解全球化的趋同化、同 质化趋向,以便按西方的意愿、价值、模式塑造世界。为达此目的,就要回避、模糊敏 感的政治与文化全球化,片面强调经济全球化,编造一个全球化即经济全球化的意识形 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