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516.5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511X(2002)05-0012-07 一 存在问题,是自柏拉图、亚里士多德以来西方形而上学的中心问题。海德格尔对问题 方式的分析表明,“存在作为问之所问要求一种本己的展示方式”。[1](P.9)这种展示 方式应是“非对象的”。他指证,由胡塞尔开创的现象学提供了这样一种展现方式。海 德格尔将现象学理解为“存在”的“显示学”,亦即它按“事情本身”的“显”来展示 “事情本身”。[2](P.12)如果把存在理解为“事情本身”,那么现象学就是存在论。 海德格尔创造性地运用胡塞尔的现象学,把现象学解释成“存在”的“显示学”,把“ 人”写成“此在”,基本的思路是顺着此在追问存在。一旦我们忽略掉了人的此在,就 会堵塞通往“存在意义”的道路。“人”而为“此在”,是一种奇诡的说法,它区别于 以往对人的诸种定义,更不同于将人预设为主体的各种知识论主张。从消解传统哲学形 而上学而致力于从此在展现存在意义的努力看,把人作为此在来理解,就是把人看作是 先于逻辑、科学、理性的一种本源性的“这一个”来理解。“此在”接上了早已被亚里 士多德瞥见但又让之滑走了的“这一个”(“第一义的本体”)。早在科学、宗教、形而 上学出来认识人之前,人就有了一种“这一个”(此)的意识,就先行领会到自身的在。 人本身就是“此”与“在”的和谐一致的结合体,“此”不是一个抽象的思维主体,“ 在”也不是一个对象化了的“客体”。“此”是与万物的“在”相通的,有“此在”才 有万物的“在此”。 此在是一道通向万物一体、万有相通之境界的“门”,忽略了它就必然错失进入此自 由澄明境界的时机。大千世界,一切存在者存在,这本是古希腊人惊异莫名的事情本身 。然而,对这万物一体的宇宙如果作抽象的把握,就会把“万物”归结为现象,把“一 ”归结为本体,这种理解并不能找到进入万物一体境界的时机,因为它始终是在外面分 析“万物”如何是“一体”,深入不到“存在者存在”的“存在本身”。而一向被忽略 的此在的“此”,可以结合进万物而使其“在”“明”起来。这里并无物我对待、主客 区分,有的是与“天地精神相往来”的“机缘”:此一“瞬”,此一“在”,物在,我 在,“在”出一个世界。于是万物的界限消融了。“此”为我之此,此为万物之此,“ 天地一指也,万物一马也”(庄子语)。此在“此”出的时机,将人带向人生在世的“醒 觉”,带向人本己本真的存在,带向人之“真”或真之“人”。 海德格尔对此在的分析表明,此在从来就不是一个独立的主体,而一直是在世。为了 突出“在世”现象未为主客二分所肢解的整一性,海德格尔尤其偏爱用一种看似别扭的 表述:此在“总已经”“在—世界—中—存在”了。《存在与时间》的阐述结构就是从 此在和它的“在—世界—中”开始,通过“操心”而达到存在的意义——时间性——的 揭示;然后再反过头来解释此在的各种生存形态的时机化方式。 海德格尔把“在—世界—中—存在”(In-der-Welt-Sein)确立为此在的基本结构(我们 简译为“在世”)。海德格尔借助克尔凯廓尔的“生存(Existenz)”概念来解释他的“ 此在”,既强调了此在享有存在论上的优先地位,它从“万物”中“脱颖而出”(ex-si stence),又强调了此在的存在作为“在—世界—中—存在”是“有”一个世界“在” 。由于只有此在才能领悟自身的“在”,所以只有此在才是“去存在”(Zu-sein),即 以超出它当下所是的“在”而“在”(即能在),且总是必须担当自己的“存在”,所以 只有此在的存在才是“生存”。 此在的生存结构指向“去存在”的存在方式。即是说,此在的“在—世界—中—存在 ”是一种纯构成性的在世,而非现成的“主体”或“客体”。“在之中”是此在在世的 “存在机制”,它表明了此在与世界的源始一体性,是此在“依寓于”“世”,是人存 在与他的世界融为一体。“‘依寓于’这一生存论环节决非意指摆在那里的物现成共处 之类的事情。绝没有一个叫做‘此在’的存在者同另一个叫做‘世界’的存在者‘比肩 并列’那样一回事。”[1](P.68)此在在世(“在—世界—中—存在”),是世界的敞开 。世界永远是与人生此在相互构成的世间境域。这典型地体现了现象学的境域型思维对 主客对立的爱智型思维的化解:从来就没有一个无世界的此在;也从来没有一个无此在 的世界。 海德格尔对此在的基本结构(“在—世界—中—存在”)的分析,包括对“在之中”这 一生存论环节的详细说明。在这种分析中,我们看到,传统形而上学建立在“人与存在 对立”基础上的智慧之爱变得无效了。这里要特别指出的是,“在之中”的分析是进入 “‘此在’如何‘有’一个世界‘在’”这一艰深问题的通道。“在之中”不单揭示了 此在与世界的源始一体性,因而从根基上抽空了爱智范式的形而上学基础;此外它还揭 示出此在在世的源始方式,即此在总是“依寓……存在”。海德格尔把这种关系用“操 劳”来表示(注:操劳(Besorgen),亦译为“照料”、“牵念”、“烦忙”。)。此在总 是依寓世内存在者而在,并非人的认识使此在与世界的亲熟关系成为可能,相反认识只 能以这种更源始的亲熟关系为前提,它自身就是这种亲熟关系的一个变种。海德格尔在 谈到世界之为世界的时候对周围世界(以工具的上手性为例)的分析,揭示了此在与存在 者这种源始的亲熟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