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格尔的巨大任务就在于如何阐释“存在”的时间性,如何将时间观念合理地引入 “存在”,又如何与空间观念结合起来,使人们不再将“存在”作为一个抽象概念,而 了解“存在”的确“在”时间(空间)中,却又不是诸“存在者”。从这个“存在”而来 的思想其要义在于:使形而上学不至于流于空洞的思想概念,从而终结传统形而上学。 一、此在与存在诠释的“循环关系” 对于海德格尔而言,“存在”必须通过此在的实际生存状态才能得到非概念化的理解 。然而,应如何理解实际生存状态呢?从海德格尔对于它的论述中,可以看出,这意指 一种最原发的、主客未分离的人生状态。因此,海德格尔明确此在本身最初的和最通常 的存在方式,就是他在日常状态中的存在。海德格尔以为,现象学要求我们不要从任何 理想的设计出发,而要以一种“让……显示”的方法,从其日常的存在方式来把握此在 。但这并不是要求我们满足于这种日常行为方式的描述,而是为了揭示这种日常行为的 基础,即它的本质结构或生存状态。 海德格尔在这里描述了此在与存在有着一种“循环”的关系。对此在的日常存在状态 的分析是回溯到存在问题的前提,而存在问题的寻问最终又落脚在对此在的日常存在状 态的分析上,并重复这一分析。换言之,此在与存在有一种相互构成的连环套一般的“ 关系”。而且,由于这种相互构成不是一般的双向关系,而是存在论的或纯发生的,这 种相互构成意谓着相互缠绕,必是相互充分穿透的、全息的。这就是海德格尔所说的“ 对存在的领会本身就是此在的存在的规定”。(注: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陈嘉 映等译,北京三联书店1999年版,第14、269、157、21~22、416页。)相应的,这种“ 循环”的关系进程在《存在与时间》第二篇“此在与时间性”中又得到表现。在那里, 海德格尔要从时间性来重新考察此在的生存状态。这样做,虽被考证家看成是失败的( 潦草、混乱乃至基本构架的扭曲),但是海德格尔却是基于一种并不随意的考虑,即时 间性是领会此在之存在的地平线,即“着眼于”时间性来论此在。为了适应这一主题, 我们必须时间性地谈论时间,当“我们想时间性地回复‘什么是时间’这个问题”时, 这个问题变成了“谁是时间?”这样一个问题。或更切近地说:“我就是我的时间吗?” (注:孙周兴选编:《海德格尔选集》(上卷),上海三联书店1996年版,第25、664、66 4、197、686页。)如果是这样,时间性总是到时者的时间性。时间性本身就没有什么原 始的到时结构。实际上,原始的将来、曾在和当前这些时间结构环节是由此在的生存结 构来解说的。而这之所以可能,则因为此在的生存结构已经包含着“先行”、“已经” 这些时间因素,时间性在此在论里已经是一条地平线。(注:参见陈嘉映:《海德格尔 哲学概论》,北京三联书店1995年版,第146~147页。) 这样海德格尔并非简单地把存在引入了时间之流:存在通过此在展开,此在是有限的 ,会死的,此在具有时间性或即是时间性。“在世界之中”的万事万物,也都是有限的 、具有时间性的。不过只有向这一会死的、有限性的存在者——此在开显出来的“事物 ”,我们才能合理地去问它们的“本源”和“终结”(因为,“物理——自然世界”原 本无所谓“始”和“终”)。有“始”有“终”即为“全”——“大全”(whole),此“ 大全”并不是传统形而上学祈求的“大全”(理念),而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事物。( 注:参见叶秀山:《论时间引入形而上学之意义》,载《哲学研究》1998年第1期。)在 这种境域中,“存在与时间交互规定,但却是以这样的方式进行规定的:即不能将前者 ——存在——称为时间性的东西,也不能将后者——时间——称为存在者”。(注:孙 周兴选编:《海德格尔选集》(上卷),上海三联书店1996年版,第25、664、664、197 、686页。) 照海德格尔来看,我们在思考存在与时间的交互规定时,是“在各种矛盾的陈述中东 奔西突”。(注:孙周兴选编:《海德格尔选集》(上卷),上海三联书店1996年版,第2 5、664、664、197、686页。)然而,这种矛盾源于把存在规定为“在场”的传统形而上 学。它丝毫无损于我们在基础存在论境域中对“存在”与“时间”作一个贯通的理解, 不言自明的是,这种贯通的理解是由于此在的本性就存在于存在论的缠结域之中。比如 ,此在虽然无法在一个存在者的现成意义上经历死亡,但却可以而且必然在存在论境域 的意义上活生生地经历死亡。“只要此在存在,在此在中就有某种它所能是、所将是的 东西尚未到来。而‘终结’本身就属于这种尚未到来(outstanding,Ausstand)。在世的 ‘终结’就是死亡。这一属于能在亦即属于生存的终结界定着、规定着此在的向来就可 能的整体性”。(注: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陈嘉映等译,北京三联书店1999年 版,第14、269、157、21~22、416页。)换言之,真正的生命存在活着,同时也死着, 没有死亡的生命本质上不是生命。 二、居住之为时间、空间的本质及其情绪现象学 我们知道,现象学要悬置一切经验世界,括去存在者的一切经验属性。在海德格尔看 来,现象学要达到这一目的的关键就是把人的经验存在掏空。从传统的主体形而上学视 点来说,这种掏空就是一种消解自身,而在海德格尔那里,这种掏空显然是对非自身的 东西,也即经验中的一切“什么”,一切现成东西的超越。在这里,海德格尔撇开传统 哲学的“超越”概念。而直接由超越一词的字面义引申出去。“超越”原义是“越出自 身”,惟此才能越出自身。此在越出自身并不意味着此在原本是在“内”的,然后由“ 内”越向“外”。此在原本即是在世之中的,此在在其自身之存在中,通过它自身而越 出了自身。这个超越并非只是而且也主要不是指主体对客体的自我关联,毋宁说,超越 意味着从一个世界中来领会自身。“唯当此在在为之故中超逾‘自身’,此在才能够以 此方式向着作为它本身的它而存在”。(注:孙周兴选编:《海德格尔选集》(上卷), 上海三联书店1996年版,第25、664、664、197、686页。)然而,这种超越(括去)一切 经验关联的“空人”,并不是无内容的纯粹意识存在,而是有内容的超验存在,这内容 就是此在的躁动不安的时间性存在。在这一意义上,海德格尔的基础存在论就是要探究 “空出”人的经验关联之后所剩下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