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论存在论的问题,不能不首先涉及Ontology的概念与翻译。 我国哲学界对Ontology一词的最通常译名曾是“本体论”,近年来又流行一个新的译 名“存在论”,对这两个通行译名的准确性又一直有着不同的看法;有的研究者则主张 正确的译法应为“是论。”分歧来自对Ontology一词的词源学理解。 从Ontology的词根来看,是由词干ont和表示“学说”的词尾logy构成的。ont是希腊 文on的变化式,因此,该词指的是关于on的学问。on是希腊文einai的中性分词,einai 则相当于英文的to be,德文的sein。就是说,希腊文on的意思相当于英文的Being,On tology也就是关于being的学问。Being作为to be的分词,其意义取决于to be。所以, 对Ontology的理解也就最终被归结为对to be的理解。 除了通常的用“存在”或“有”来翻译to be以外,还有两种理解和翻译。 其一是认为这个词可以有多种译法。如有的研究者在讨论希腊哲学的范畴时指出:“ 这个‘存在’(estin)是动词eimi(相当于英文be)的现在陈述式第三人称单数(相当于英 文is),可以译为‘是’、‘有’和‘存在’,我们为了读者容易理解都译为‘存在’ 。”(注:汪子嵩等:《希腊哲学史》第二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872页。)有的 研究者在论及海德格尔的思想时提出:“Sein和be都既表示存在,又是系词‘是’。按 照古典逻辑,无论关于什么东西,凡有所述,总用得上系词:……‘是’或‘存在’总 被引入了”。(注:陈嘉映:《海德格尔哲学概论》,三联书店,1995年,第32页。)有 的研究者主张“是”、“存在”和“有”这三种不同的译法各有其合理性和适用的范围 ,不能强求一律,用一种译法取代另两种译法,而应根据不同哲学家的理论的理解,使 用不同的译法。(注:赵敦华:《“是”、“存在”、“有”的形而上学之辩》,载《 学人》第4辑,江苏文艺出版社,1993年,第395页。) 其二是主张用“是”来翻译。早在20世纪40年代,老一辈古希腊哲学研究者陈康先生 就曾指出,应该用“是”来翻译希腊文“einai”及其相关词,他在《巴曼尼德斯篇》 这部著名的译作中就用“是”来翻译柏拉图在该著作中的“estin”。(注:陈康:《论 希腊哲学》,商务印书馆,1995年,第476页注1;《巴曼尼德斯篇》,商务印书馆,19 82年,第11-12页。) 近年来,对此又有不少讨论,而且理解角度和翻译理由也不尽相同。 俞宣孟先生指出,to be是一个系动词,它所表达的意义是多种多样的,但“它最常表 达的、也是最基本的意义,相当于现代汉语中唯一的系词‘是’。”“从字面上说,on tology是关于‘是’或者‘是者’的学问,丝毫没有关于‘本体’的学问的意思。”因 此,用“本体论”来译ontology是牛头不对马嘴。(注:俞宣孟:《本体论研究》,上 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15、17页。)这是从to be所含有的最基本意义的角度将它理 解和翻译为“是”的。 王太庆先生从中西文的差异角度提出了对to be一词的理解。他认为,不能用“有”来 翻译这个词,“有”是中国哲学中的本体论范畴,是从手持的观念发展出来的,它没有 “是”的意义,不像to be那样可以用于判断中当作系词。同样,用“存在”来翻译to be也不合适。因为:第一,“存在”的含义与时间、空间不可分,只适用于翻译exsist ence,不能表示to be;第二,“存在”一词不能明确表明与属性不同的“本体”;第 三,存在本身没有“是”的含义。所以,王先生明确提出,把to be译为“有”不合适 ,译为“存在”或“在”更不合适,可供考虑的还有一个“是”字。(注:参见王太庆 :《我们怎样认识西方人的“是”?》,载《学人》第4辑,江苏文艺出版社,1993年, 第433页。) 余纪元先生在一篇《亚里士多德论ON》的文章中也认为,用“有”来翻译亚氏所说的o n是错误的,因为它没有反映出这个词系词的意义和特征;用存在来翻译它,虽然在意 义上是对的,但与这个词的作为系词用法这种语法形式相距太远。因而他也认为用“是 ”来翻译相对令人满意,“因为它反映了西方语言中的系词特征”。(注:参见余纪元 :《亚里士多德论ON》,《哲学研究》1995年第4期。) 王路先生近年来对这个问题作了较集中的研究。他主张用“是”来译to be或德文的se in,但认为以上各种理由尚不够充分和有力。他认为,所以用“是”来翻译这个词,还 应特别注意如下三点:其一,不仅要看到“存在”和“有”这两个中文概念没有系词的 意义,因而不能用来翻译在句子中有系词含义的to be,而且应该看到,在印欧语言中 ,to be的系词作用主要是一种语法作用,它的系词用法是根据这种语言的句法形式可 以判定的,而“存在”或“有”的用法(或含义)则不是句法形式可以判定的,而是一种 词典或语义的意义,它需要靠人为的理解和解释。其二,从中西哲学比较的角度来确定 对to be的翻译还不够,因为to be是西方哲学中最基本和最重要的概念,反映了西方语 言思维的一种非常重要的特征,所以应该从理解它本身的具体含义出发,不能仅仅进行 一些概念本身的比较或比附。第三,把to be译为“存在”同时也会对existence的翻译 和理解造成困难,因为我们一直以“存在”来翻译existence及其相应的一些词,如“ 存在主义”(existentialism),而这样的翻译也是比较恰当和准确的。(注:参见王路 :《理性与智慧》,上海三联书店,2000年,第332-33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