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与“我是”的来源和意义 “它是”和“我是”是两个意义不完整、只有主语没有宾语的句子。我们通常说话, 只会说“它是一本书”、“我是一个人”,而不会只说“它是”或者“我是”。但是这 种不完整、甚至不成体统的说法,并非笔者的生造。它们在西方哲学史上有着证据确凿 的来源,是我们理解西方哲学不能回避的语言事实。 “它是”是对巴门尼德的独词句estin的汉语翻译,相应的西文翻译是“it is”或“e s ist”。有的西方学者进一步把主语it描述出来,译成“is”或“d as Seiende ist”,这个意思标准的说法是“是者是”,通俗地讲就是“某物是”。陈 康曾以“甲是”二字释之:“甲是”事实上表示“甲” + “是”,即“甲”(主词)和 范畴“是”的结合(注:柏拉图:《巴曼尼德斯篇》,商务印书馆1982年版,第108页。 )。进一步的分析将表明,亚里士多德和斯宾诺莎的实体概念,包括康德的物自体或自 在之物,都是通过“它是”这种语言模式来阐述和表达的。 “我是”在西方有两个著名出处,一是《旧约·出埃及记》中上帝对自己名字的说法 :“Ego sum,qui sum”(I am who I am),另一出处是笛卡尔的著名论题:“Cogito ,ergo sum”(I think therefore I am)。这两句话中的sum是拉丁文“是”动词的单 数第一人称,所以英文一般译作“I am”,中文直译就是“我是”。进一步的分析将表 明,康德的先验自我和费希特的绝对主体,都是从“我是”这个命题来理解和阐述的。 以前我们看不到“它是”和“我是”这种哲学表达方式,更没有人专门以这种方式来 讨论哲学问题,其原因有二。一是因为人们喜欢把“是”字忽略掉,比如把“我是”中 的“是”字略去,“我是”这句不完整的话就变成了“自我”这个看上去挺顺眼的名词 概念;这说明人们偏向于只从名词概念而不是从语句结构上来理解哲学范畴。二是因为 我们中国人习惯于把系词“是”简单地翻译和理解成“存在”,例如把巴门尼德的esti n翻译成“存在”,我们就永远看不到“它是”这种语句结构,积久成习,反而认为“ 它是”是不可理解的,自然也就不会有人去研究西方人为什么要这样说话的问题。本文 的作法不过是尊重西方哲学的固有特点,还其本来面目。笔者相信这样作更有利于我们 原汁原味地理解西方哲学的思想方式和精神实质。 “它是”和“我是”的共同特点:主词没有宾词,系词充当谓词。两者的主语都是人 称代词,如果不考虑人称问题,共同的结构就是“甲是”。这种在系词后面不接宾语或 表语的现象,属于系词“是”的哲学用法,是两千多年西方哲学最重要的语言学基础。 笔者将另文专门研究“是”的哲学用法和哲学命题结构等问题。这里只一般地指出:不 带宾语的“甲是”乃是哲学命题所固有的特点。因此“它是”和“我是”都是非常重要 的哲学表达和思维方式。西方哲学中那种形而上的实体和主体概念,还非这样谈论和理 解不可。我们重新回到这些概念的原始结构中,就等于是在学习如何从哲学上来谈论主 体和客体及其主客体关系这类问题。正因为“它是”和“我是”所表达的东西是那种形 而上的实体(客体)和主体概念,我们通过研究从“它是”到“我是”的转变,就等于是 在理解西方哲学从客体形而上学向主体形而上学,或者从实体性原则向主体性原则转变 的内在逻辑。 亚里士多德和斯宾诺莎的“实体” 西方哲学中的实体概念源于亚里士多德。亚里士多德的ousia是希腊文系动词einai的 现在分词阴性形式。这个einai的用法和我们现代汉语及英语中的系词很相似,主要是 用来述说某物是什么的。这个“是什么”(ti esti)不仅是希腊人对事物说“是”的基 本方式,而且在西方形而上学的形成中起了决定性作用。亚里士多德的实体范畴就是从 “某物是什么”的表述结构中提炼和发展出来的。按照希腊文的语法结构,人们可以从 许多不同意义或以许多不同方式来说一物是什么。例如针对某人,我们可以说“这是一 个人”;针对其肤色,又可以说“这是白色的”;针对其身高,还可以说“这是五尺长 的”,如此等等(注:参见亚里士多德《正位篇》103b22~36。)。亚里士多德把这些“ 是”的意义和方式归纳为十个类型,即十个范畴。处于十范畴之首的那个“是什么”, 就是他所谓的“实体”。 区分实体和其它范畴的标准是:其它范畴都是述说实体的,实体则只为其它范畴所述 说,而不述说其它范畴。因此实体与其它范畴(总称属性)的关系,就是主词和谓词的关 系。亚里士多德在好几种著作里都有“表述的主词是实体”的思想(注:参见亚里士多 德《范畴篇》2a11~12,《形而上学》1029b28等处。)。实体既然是表述的主词,那么 接近它的方法就是不断地排除其谓词。将谓词所表述的“什么”都排除以后,最后剩下 来的就只有主词部分的“某物是”。这个结构,作为实体范畴的语言表达式,其主词和 系词是一个也不能少的。实体既然是“是”的一种方式或意义,它就不可能把“是”撇 在一边。更重要的是,按照亚里士多德的传统,不仅表述实体的谓词都是“是什么”, 而且实体自身也是一个“是什么”,只是这个“是”所是的“什么”不是说明主词的谓 词,而是被谓词所说明的主词自身。主词自身再加上系词“是”,按正常语序就是陈康 所说的“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