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516.4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0766(2002)03-0052-06 对于哲学解释学之发展史的研究,人们通常只是由伽达默尔回溯到海德格尔和狄尔泰 ,再往前便只是施奈尔马赫的方法论的解释学和中世纪的《圣经》解释学了。随着对解 释学研究的深入和对尼采思想研究的深入,人们越来越注意到,尼采在现代哲学解释学 的发展过程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狄尔泰、海德格尔、伽达默尔等几位哲学解释学发 展史中的关键人物都研读过尼采著作并从中获得启发。所以,费格尔在一篇《尼采与二 十世纪哲学解释学思想》的文章中明确指出,应该重新考察尼采在哲学解释学奠基中的 作用,否则不可能弄清解释学发展的决定性线索[1](368页)。 哲学解释学的兴起,基于两个方面的重要认识,一方面,一切认识都是解释,并不存 在纯客观的世界“文本”;另一方面,解释必须借助于语言,人类的语言在相当程度上 决定了人的世界图景。尼采在其透视主义认识论和对形而上学的语言根基的考察中已非 常敏感地触及并讨论了这些观点。本文将从认识与透视,评价与解释,哲学与语言三个 方面梳理尼采的哲学解释学思想。 一、认识与透视 尼采把世界看作一个由强力意志的永恒轮回所规定的生成世界。世界作为生成,是变 易、是混乱,并无规则、形式、目的和意义可言。但是,作为生成世界的一部分的人的 生存不能对这种混乱和无意义无动于衷,因为“生命建立在对持有者和有规则地重复者 的信念的前提上”[2](481页)。因此,为了生存,就必须把“生成”存在化,即必须建 立一定的行为图式。而为了建立行为图式,就必须把世界图式化。人的认识就是这种把 世界图式化的过程。尼采说:“目的不在于认识,而是模式化,——要强加给混乱以足 够多的正规性和形式,以满足我们的实际需要”[2](481页)。模式化即图解作为一种“ 解释现实”的特定方式,是强力意志通过人的生命活动征服混乱在认识活动中的集中表 现,在形式上,它表现为知性逻辑。尼采说:“逻辑学试图按照一个由我们设定的存在 模式去认识现实的世界,更确切地说,它使我们学会了图画和算术……”[2](257页)。 由于人的生命本能天然地厌恶混乱、寻求秩序,所以,通过简化、图式化来排除混乱 ,建立秩序,乃是由生命本能直接派生出的一种能力。“我们身上有一种起整理、简化 、伪造、人为分割作用的力”[2](261页)。这种力量就是化身为求知欲的强力意志。我 们的整个认识装置都是用来抽象化、简化、以便“强占”事物的。当这种装置指向外部 世界时,便有了科学。“迄今为止,科学就是通过‘解释’一切的假说来达到完全消除 事物复杂性的方法——也就出自理智对混乱的反感。”[2](640页)而当作为认识的强力 意志指向我们的内心世界时,就有了道德。“同一种反感又在观察我自身时拨动了我的 心弦。因为,我也想通过某种模式形象地设想内心世界,并且以此超越感理智的混乱。 而道德就是这样一种简化的图式。”[2](641页)无论是作为对内心世界的图解的道德, 还是作为对外部世界的图解的科学,在尼采看来,都是从不同的强力中心发射出的对世 界的透视。所以,尼采又把他的认识理论称为“欲望的远景观”或“透视主义”[2](28 5页)。 “透视”(Perspektive)本是绘画术语,有透视、远景、视角等含义。尼采用透视来说 明认识的本质,一方面表示认识取决于认识者的生存条件、生存实践需要,正如透视画 面取决于画家的位置、视角等;另一方面在于强调认识的相对性,这种相对性既表现在 范围上认识是有界限的,就像透视画面是有地平线的一样,也表现在性质上认识如同透 视画面一样是错觉,而不是对现实的镜子式的直接反映。尼采有时又把这称为“光学” ,因为“光学”是反对力学的、机械论的认识论的,正如透视主义是反对平面式反映论 的。比如尼采称审美为“剧场前台的光学”,“对美和丑的判断,总是近视的”,“这 样看来,一、对美的判断是近视的,这种判断只能看到切近的结果;二、它通过一种受 各种有关美的判断联合制约的魔法而纠集了刺激自己的对象——而这种魔法同对象的本 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2](305页) 尼采认为,这种“光学”性质的透视主义认识是一种认识论的人类中心论观点,即它 必定以人类特性为转移,不可能有超越于人类特性的纯客观认识。既然我们是依据我们 的“自我”来塑造和理解一切存在,从人出发来认识世界,那么,我们对世界的认识就 只能是一种“透视的幻觉”,万物以我们为中心形成一种虚假的统一,在我们视界所造 成的地平线上联成一体。 我们进行透视的“主体”并不是什么纯粹的、无意志的、无痛苦的、无时间的认识主 体,而是由许多情绪冲动组成的多元体,是“内心种种激情的角逐,最后,有一种激情 支配了理智”[2](113页),是各个欲望之彼消此长的流动过程。而每一个冲动的欲望都 是一个强力的中心,都是透视的主体。“任何欲望都是一种统治欲,每种欲望都有自己 的观点,而每种欲望都想把这种观点作为标准强加于其他一切欲望之上。”[2](684页) 这样,透视就不必是多元的。从世界(本文)方面说,也就是世界具有无限可解释性。因 为,既然认识是透视,那么,从不同视角出发,就必然会有不同的透视。 为了说明透视的多元性,尼采还设想在人类之外还可能存在其他认知的生灵。我们永 远无法确证有哪些这样的生灵存在,它们又具有何种透视方式。但是,我们必须明白, 人类仅是无数可能的透视中心之一,至少在理论上我们无法拒绝其他中心存在的可能性 。人类出于种族生存的需要,把对自己具有规范意义的透视视为“真理”,但是,如果 “万物的尺度”不是人,那么一切都会变样,“对于植物来说,事物如此那般;对于我 们来说,事物如此这般。……在植物眼里,整个世界就是一株植物;在我们眼里它是人 。”[3](57页)所以,我们的感性和知性形式只是“一种单纯的、动物类型的特性,也 就是同其他特性并存的一种特性”[2](48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