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学界非常关注福柯有关主体离心化的学说,“死了”的声音就好象盛夏的 “知了”一样搅得人心烦噪。然而,在福柯临终之前,一阵“回归主体”之风又刮得学 者们晕头转向。面对众声喧哗,我的看法是:既不应该简单地谈“回归”,也不能够拘 泥于“主体”的不变含义。在本文中,我们首先对德勒兹的有关观点作一述评,进而从 主体与自我认识、自我关怀的关系角度进行清理,力求较为全面、清楚地向人们揭示出 福柯晚期思想的旨意和脉落。 一 德勒兹认为:福柯晚期关注的是主体化而非主体。 简单地说来,问题是这样发生的:许多学者认为,福柯早期抛弃主体,晚期重新回归 主体;而德勒兹则坚持认为,不管认为福柯早期抛弃了主体,还是主张他后来回到了主 体都是一种误解。德勒兹有这样一些说法:“福柯的哲学毕竟还很难说就是关于主体的 哲学。至多可以说,当福柯发现作为第三维的主体性时,他的哲学‘或许是关于主体的 哲学’。”(注:吉尔·德勒兹:《哲学与权力的对话》,商务印书馆2000年中文版, 第106、107、110、128、105、105、110、114~115、129~131、113、113、128、120 、120、112、128页。)“认为福柯重又发现,重又找到他最初所否定的主体性,是一个 误会,是一个与对‘人的消亡’的理解同样大的误会,我甚至认为主体化与一个主体很 少关联。”(注:吉尔·德勒兹:《哲学与权力的对话》,商务印书馆2000年中文版, 第106、107、110、128、105、105、110、114~115、129~131、113、113、128、120 、120、112、128页。)“在其最后的著作中,人们发现了一种作为‘主体化进程’的思 想:将此视为对主体的回归是十分愚蠢的。”(注:吉尔·德勒兹:《哲学与权力的对 话》,商务印书馆2000年中文版,第106、107、110、128、105、105、110、114~115 、129~131、113、113、128、120、120、112、128页。)(或与之相近的说法:“说福 柯在否认了主体之后又引入了一种隐蔽的主体,是愚蠢的。没有主体,但是有主体性的 产生。”(注:吉尔·德勒兹:《哲学与权力的对话》,商务印书馆2000年中文版,第1 06、107、110、128、105、105、110、114~115、129~131、113、113、128、120、12 0、112、128页。))显然,这些说法一个比一个强化,一个比一个明确,最终说来就是 ,福柯晚期并没有向主体回归,福柯的晚期哲学不是一种关于主体的哲学,而是一种探 讨主体化的哲学。这里出现了两个关键性的概念,一是主体化(法文原为subjectivatio n,或译主观化),一是主体。我们必须首先明白德勒兹谈论福柯的旨意何在,才能够把 握他区分这两个概念的语境。德勒兹的看法之核心是:由于接受尼采的影响,不管提出 主体终结论,还是揭示主体化进程,福柯的目标都是为了弘扬生命,它们分别对应着两 种不同的生命主义。 德勒兹指出,人们就“人的死亡”产生了这样两种看法:①这并没有涉及到真实的人 的问题,它涉及到的只是人的一个概念;②福柯和尼采看到了真实的人对他自身的超越 ,并且他们希望他成为一个超人。德勒兹认为,这两种看法都是对福柯和尼采的误解。 (注:吉尔·德勒兹:《福柯》,美国明尼苏达大学出版社1988年英文版,第88、132、 92、106、115、101、96、110、119页。)依据他对福柯思想的阐释,问题和答案都在“ 超人”这个概念中:超人远远没有达到活着的人的消失,又大大超出于人的概念的改变 ,它是既不同于上帝也不同于人的一种新的形式的降临。(注:吉尔·德勒兹:《福柯 》,美国明尼苏达大学出版社1988年英文版,第88、132、92、106、115、101、96、11 0、119页。)“人”在古典时期(17—18世纪)并不存在,存在着的只有上帝或者无限性 ;“人”在现代时期(19世纪)开始出现,上帝让位于人或者有限性。超人不仅要摆脱上 帝的无限性(——尼采于是说:上帝死了)而且要克服人的有限性(——福柯进而指出: 人死了)。一个顺理成章的思路是:“人束缚着生命”,但超人“把生命从人本身之中 解放出来”。(注:吉尔·德勒兹:《福柯》,美国明尼苏达大学出版社1988年英文版 ,第88、132、92、106、115、101、96、110、119页。)于是,福柯的主体终结论并不 单纯是消极的,而是包含着一种积极的指向:“将死亡变成为一种与生命共存的力量” ,这是一种“在死亡主义背景上的生命主义”。(注:吉尔·德勒兹:《哲学与权力的 对话》,商务印书馆2000年中文版,第106、107、110、128、105、105、110、114~11 5、129~131、113、113、128、120、120、112、128页。)换言之,生命恰恰是在传统 主体死亡之后才真正恢复了生机。 德勒兹进而表明,福柯晚期思想尤其表现为对生命的关注:“当福柯到达‘主体’的 最终主题时,‘主体’最重要的就在于创造生命的新可能性,即如尼采所说,构成生命 的真正风格:一种在审美背景上的生命主义。”(注:吉尔·德勒兹:《哲学与权力的 对话》,商务印书馆2000年中文版,第106、107、110、128、105、105、110、114~11 5、129~131、113、113、128、120、120、112、128页。)这种生命主义明确地表达了 一种审美的姿态:“在其最后的著作中,人们发现了一种作为‘主体化进程’的思想… …这是存在方式的构成,或是尼采所说的生命新可能性的创造。存在不是作为主体,而 是作为艺术创造,这最后阶段即是艺术家思想。”(注:吉尔·德勒兹:《哲学与权力 的对话》,商务印书馆2000年中文版,第106、107、110、128、105、105、110、114~ 115、129~131、113、113、128、120、120、112、128页。)在尼采那里,所谓美就是 与强力意志、与生命满溢相关的东西,是与创造性相关的东西。德勒兹将福柯思想与生 命的可能性之创造联系在一起,这一点当然也没有任何问题,作为一个尼采主义者,福 柯思想中理应包含这种指向。德勒兹同时表明审美与伦理相一致,但与道德相对立:“ 生存方式或生命风格的构成不仅是审美的,也是福柯称之为伦理的,这与道德相对立。 ”这是因为,道德与强制性规则联系在一起,我们的行动和意图必须接受超验的价值原 则的评判;而“伦理是一套非强制性的规则,这些规则按照我们所言、我们所行导致的 生存方式来评价我们的言行”,它意味着“一种生命可能性的创造,一种生存方式的创 造。”(注:吉尔·德勒兹:《哲学与权力的对话》,商务印书馆2000年中文版,第106 、107、110、128、105、105、110、114~115、129~131、113、113、128、120、120 、112、128页。)简而言之,审美与伦理指向的都是“生命的可能性”的创造,而道德 则是对生命的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