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思想是李大钊思想中最具代表性的内容之一,也是与文化发展,特别是西方文化联系最为紧密的内容。本文试就李大钊的历史思想作一探究。 一 1920年7月,李大钊受聘担任北京大学教授,他便开始在北京大学史学系、政治学系、经济学系讲授《唯物史观研究》、《史学思想史》、《现代政治》、《社会学》等课程。其中,《史学思想史》、《唯物史观研究》等课程的确立标志着中国近现代史学发展的重大突破,历史哲学、史学理论第一次被列入高等教育的专业课程。同时,它系统引入西方近代历史哲学,从而开创了我国现代新史学理论建设的先河。此后,李大钊先后在上海大学、复旦大学等校讲授《史学与哲学》、《历史概论》和《史学概论》,进一步丰富了史学理论研究的内容。上述课程的教学内容经过整理,陆续发表,成为我国现代史学理论的开山之作。 李大钊是中国近现代探究西方历史哲学的第一人。他对西方历史哲学的研究主要是为了发现唯物史观的起源及其来源,考察从西方近代历史哲学到马克思历史哲学的内在理路。另一方面,他试图历史地考究西方史学思想,总结其中的优秀部分,作为改造中国旧史学,建立新史学的重要参照系。因为在中国传统史学中,没有形成系统的历史哲学遗产。 在系统评介西方近代历史哲学过程中,李大钊紧紧抓住了西方近代历史哲学的几个主要代表人物。他的目光首先落在西方近代历史哲学的重镇——法兰西历史哲学,评介了鲍丹、鲁雷、孟德斯鸠、孔道西、孔德、圣西门等人的历史哲学。同时,他也通过对培根、韦柯、理恺尔历史思想的分析,展现了西方近代历史哲学的不同风貌。 1.关于鲍丹(Jean Bodin) 李大钊称鲍丹“在法兰西首先倡始历史哲学的研究”,他力图“立一普遍的历史的新学说”,“以代中世所流行者”(注:《鲍丹的历史思想》,《李大钊文集》下,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285页。)。“鲍氏论著,所与当时其他历史方法不同者,不在原则,亦在企于只在于其实用的指导中含有科学价值的考勘而已。其目的仅在教人以历史应如何在秩序的、独立的、有利的状态中以为研究,不在寻找一种科学,更不在竭力作为一种科学”(注:《鲍丹的历史思想》,《李大钊文集》下,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285页。)。“鲍氏及其时人对于历史这样的热心,不是为的说明历史的运动或确定历史的法则,乃是为的于其中寻求智力的受用与实际的指导、文学的与学问的资料,尤其是道德的与政治的生活的助益而已。换句话说,他们认知历史的智识,不当作科学的积极的本质,但以之为达历史本身以外某种目的的工具而已。”“一旦人们开始充分的实现历史上最高的真实的要求,他们便即刻停止作那关于历史效用的颂辞了,同时他们便知道历史的真实是最难达到的了,然在鲍氏之世,尚未达于此境。”(注:《鲍丹的历史思想》,《李大钊文集》下,第286页。) 李大钊研究了鲍氏的唯物史观,说“鲍氏自觉的实认史律的存在,他觉得实为律法所贯澈。他的此种信念,实得力于法律的研究”。 “鲍氏的全体说明,虽有粗荒之嫌;而其混入占星术的议论(Astronomical argument),亦足证他没有全脱神学的影响;但在历史研究上,总算开了一个新步骤了”。“研索唯物史观起源的时,尤不可遗忘了此人。”(注:《鲍丹的历史思想》,《李大钊文集》下,第286页。) 李大钊总结出鲍氏的贡献:(1)在历史研究中将“人种的考察,地理与气候亦算在内”。据此,提出自己的新的历史分期说。(2)否认“黄金时代”,认定历史是不断进步的,“历史是全靠人的意思而成的,人的意思是永在变动的”;历史处在变动之中,“一切知识、文学、艺术,都有他人的变迁”。(3)知识的进步“足见历史的经过”,“将来的新发明、新发现,亦必不减于既往”。(4)主张“人是自由的,依他的为道德与教育所益固的自由,能抵制外界的作用力也”。(5)认为“世界是一普遍国家”(注:《鲍丹的历史思想》,《李大钊文集》)下,第286页。)。 同时,李大钊也指出了鲍氏的局限:(1)仍旧受“神学的并宇宙的学说所束缚”。(2)占星术信念,“别寻一解释历史的变动受系数的影响的键。”“但他很谨慎的避免宿命主义(Fatalism)。他说历史大部分是基于人类意思的。” 2.关于孟德斯鸠(Montesquieu) 李大钊借评论《法律的精神》一书来阐释孟德斯鸠的历史哲学。他认为,孟氏“断言社会制度与条令,不单是任意的制作,必当建立在理性上,在万物本性上也;断言有些平衡的关系,这是人类不去创造而只假定者也;断言变化如社会所取的形式之多,他们都是渊源于一个通于人人的人性的诸原则,或为所贯彻也;凡此皆为吾人所应当承认者”(注:《鲍丹的历史思想》,《李大钊文集》下,第286页。)。“孟氏求所以说明历史者,重要的即由这些物理的影响。文明如何为外界的行动所限制,一个民族的法律和那个民族的社会的与道德的生活的成果,如何与温度、土壤及食物相关联,这于孟氏是根本的问题,他尽其全力以解决此根本问题。”(注:《鲍丹的历史思想》,《李大钊文集》下,第313页。) 李大钊对孟德斯鸠的历史思想给予了很高的评价。他说,孟氏视“历史行程,全为普通原因所决定,全为广布而永存的倾向所决定,全为广而深的潜流所决定;而为单独的事变,有限的议论,特殊的制度,任何偶然的、孤立的各个事物,所影响者,实微乎其微,只是次副的附属的程级而已。这是一个开一新纪元的原则,此原则的承认,是历史科学可能的一个根本的条件。驳拒此原则,是无异于宣告那一种科学是诞妄无稽;是认此原则,便是表明用必要的尽力,历史科学将不难兴起;依此以行,用此以行,即是努力于历史科学的组织。孟氏以其透辟的观察,澈悟此原则;以其后来未或能越过的天才与诚实表明之,于历史科学,实为一崇高的贡献”(注:《鲍丹的历史思想》,《李大钊文集》下,第316、317页)。孟氏还“把经济的原素引入历史科学,不论这些卷里的经济论的误谬是怎么样,这已是一个绝大的贡献”,“他的关系于经济学的伟大而特殊的功绩,乃在他首先把经济的与历史的科学牵到一块儿,强他们在社会现象的说明中合作。他如斯以指出一条无尽的搜寻的新径路,陈于二种科学之前”(注:《鲍丹的历史思想》,《李大钊文集》下,第316、31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