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05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7623(2001)04-0080-05 笔者把当代蒙古族小说分为两部分,其标准有二:一是时间标准,解放初至文革前十七年为前草原小说;1984年至今的小说为后草原小说。二是所谓“前”与“后”,各指一种精神与价值模式[1]。前草原小说的风格较统一,人物多为工农兵,主要是“牧民”,创作方法为革命现实主义,作品基调充满理想主义色彩等等;后草原小说则没有明显的统一性,其中包含迥然相异的各类小说,但“牧民”小说仍是占相当地位和数量的小说。虽然都是写“牧民”,前后草原小说却是完全不一样的。这些不同时期的“牧民”形象分别表现和代表着不同的文学观念、创作宗旨和创作目的。因此,对“牧民”这一蒙古族小说中最重要的人物形象进行分析,将有助于我们认识前后草原小说以及当代蒙古族小说的发展流向。 一、前草原小说中的“牧民”:让人仰视的“牧民”——一维构成的性格 从作家主观因素看,前草原小说的作家们解放前基本都亲身参加了各种战争和运动,有着不可忘怀的深刻历史记忆。解放后,他们又都担任着一定的领导工作。这种经历、职务和身份都影响着他们的创作,使他们的人生态度包括创作态度,始终与现实政治有着不可分离的密切联系。他们对文学的认识有着很强的社会功利性。尤其不能低估第一次和第二次文代会的影响。第一次文代会特别强调了文艺作为政治工作有利武器的“优良传统”[2],并提出文艺为人民服务首先是为工农兵服务的新中国人民文艺的基本方针,号召作家以最大努力去贯彻执行之。这不仅开启了新中国文艺的主流,也当然地开启了当代蒙古族文艺的主流。而第二次文代会要求的在塑造英雄时要“有意识地忽略英雄人物身上不重要的缺点”等意见[2],也成为前草原小说家在他们开始创作时所面临和接受的文学观念。扎拉嘎胡在总结蒙古族前十七年小说创作时,也实事求是地肯定解放区文艺成为这一时期蒙古族文艺的“催生婆”,这时期小说与当时全国文学发展相一致,对《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也是身体力行,并受苏联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及内地汉族革命现实主义文学的影响,内容主要为对“解放”这一历史性巨变的歌颂[3]。这样,便形成了前草原小说在塑造人物上以表现“牧民”(工农兵)尤其是具有先进世界观、无产阶级革命精神和共产主义思想的牧民为主,小说以歌颂、肯定的态度对待这些主人公,以证实和体现人民创造历史的唯物史观。他们具有崇高、忘我和无私的精神与品质,反映和表现出的是他们所属阶级的本质属性,完全没有人性中的弱点和缺陷。前草原小说让人们强烈感受到的是对“牧民”的敬仰、赞扬和崇拜。 从性格构成看,这些牧民形象基本是一维构成的性格,“他们最纯粹的形式是围绕着一个概念或素质塑造出来的……他就是这个概念本身”,这就是福斯特所谓的“扁的人物”[4],即是说他们或者表现正面品性,或者表现负面品性。这种二元对立的艺术思维模式,甚至在人物相貌上也有一定规定,好人高大英俊,坏人丑陋委琐。因此,这些人物有时会显得脸谱化。 这时期小说努力追求的目标并不是性格的丰富与生动,而是主题与题材的意义。玛拉沁夫在《茫茫的草原》下部后记中反思了50年代小说创作的模式:“……五十年代小说创作的习惯(是的,我只想说那是一种习惯),按照最初的总体设计,把故事写完了,如果说得再直率一点……近似于这样一种模式:在战场上进行了一场决战,我们胜利了,敌人失败了……于是乎,随着战斗或战役的结束,作品的矛盾冲突结束了,艺术情节结束了,人物命运也全结束了。”正如玛拉沁夫所讲,小说不是从性格自身的多重性以及性格与性格之间的相悖去表现对生活的理解和判断,而更多的是将人物附着于外在的政治事件、运动或政策,战斗(或事件)结束了,人物命运也结束了。小说不执著于性格,也难看到性格发展必要的推进过程。敖德斯尔1987年发表在《草原》上的一篇题为《关于创作典型形象问题》的文章中说:“什么是性格冲突呢?真正的性格冲突,归根到底是世界观的冲突。”把性格冲突看做是世界观的冲突,认为性格自身、性格与性格之间并不存在矛盾斗争,矛盾斗争只是思想领域或意识形态中的问题,这种认识在前草原小说中是很普遍的。因此,即使有一些缺点错误,也属于脾气(比如急躁粗心等等)方面或者好心办了坏事一类,是外在于这个性格的东西。这样,错误缺点就成了对完美性格的点缀,是使这个性格更加显得本质化的手段。 衡量一部小说的因素很多,性格的单一或复杂、平面或立体等等都只是这些因素中的一项,当然不能否认这是很重要的一项。除此之外,性格的鲜明程度,性格所涵盖的历史意蕴等等,也是衡量小说的一个标志。小说的魅力并不仅仅在于性格,如果作家的才能能使小说的其它部分,比如情节的生动与否,反映生活的深度、广度及宽度,主题和题材的严峻及深刻,立意与哲理的深邃,以及语言、叙述方法等等都达到了一个很高的境界,那么,这些生动的部分就会激励和推动另外不那么生动的部分而使人物活泼起来。所以,后来一些小说中的“圆的人物”并不一定就比前草原小说中“扁的人物”更令人激动。这是必须要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