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207.42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438-0460(2001)03-0097-07 在收有第一届、第二届世界华文微型小说研讨会的论文集中，除了对华文微型小说的国别、域别以及作家写作状况的综合性研究之外，很大部分是对微型小说这个文体体式内涵及特征进行探究与精研的论文，这是近年来在其他体式小说研究中所远远没有的景象。这起码反映了华文微型小说当下所处的几种相关状态： 一是微型小说比起同族小说兄弟，虽然制小篇微，但唯其对叙事诸因素的铺展容量有限，叙事因素与技巧之间构成的关系空间才如此地突显出来：它既显示了本身极为丰富的叙事层次的可能，同时又给叙事者提供了极具文本艺术想像力与创造力的诱惑与挑战。日益精湛与高超的叙事，对任何一个叙事者来说，都是一个不可遏止的诱惑。若以形象比喻，这是在足尖上建立的舞蹈体系。换而言之，最有限度的微型小说所蕴含的最无可限度的叙事能量，刺激着叙事者欲罢不能的叙事实验与叙事热情，也许这正是它倍受作者与论者青睐之原因吧。 其二，目前人们对华文微型小说的各种叙事模式仍处于一个不能熟练把握、或者说还未成型的阶段。从渊远流长的“街谈巷语”到现代微型小说，从传统叙事到现代叙事的转换，囚禁与突破、寻求与革新、扬弃与重构，一切都处于摸索与众说纷纭之中。 其三，微型小说的写作从来就没有寂寞过，但对华文微型小说进行学理性的探讨却一直比较薄弱，或者说是不够重视。事实也是这样。在中国大陆文坛上，80年代初、中期的短篇小说，中、后期的中篇小说，90年代初、中期的长篇小说，以及这个时期的散文，都独领过风骚，不仅创作兴旺，评论也兴旺。对这些文体的小说写作，进行技巧上的探索与学术上的批评，成为作家与文学批评家们的职业自觉。相形之下，微型小说至今还没形成过这样的局面，或者说还没逢上这样的机遇。这种历史情况倒给我们今天的研究热情留下了一个充足的空间。 其四，世界华文微型小说的研讨会在华语华文茂盛的东南亚地区，已经开到第三届，不仅有大批华文作家创作、发表、出版的优秀作品，而且还逐渐凝聚了一批学者、文学批评家进行跨国的介入研究与批评，这可说是其他单独体式的华文小说所没有领略过的风骚。两相比照，我们不能不意识到文化信息载体在这里面所起到的独特作用。在世界华人社会里，华文报纸可以说是最为大众化、通俗化、日常化、普遍化的图文载体。由于报纸自身的限度与限量，其他体式的小说几乎不大可能如微型小说一般，能够恒久性在此生存。华文报纸成了许多微型小说作家的摇篮，微型小说作品的原创地。有一个很有意思的比较：在中国大陆，无论是文评者、阅读者还是出版者，如果说对长、中、短篇小说乃至散文文体都有着更多的艺术性期待的话，那么对微型小说来说，更多的则可能是娱乐性期待，反映在报刊载体上，若报刊杂志刊登微型小说的话，那么便意味着它多少带有大众化通俗化的倾向。而在世界华文报刊上，感觉则恰恰相反，报刊会因刊登微型小说，从而使自身具有了文学性艺术性的倾向。这也许可以解释，为什么微型小说这个汉语小说家族中的弱小品种，反而会在华语世界中得到较高品味的艺术期待，包括创作（作家）、阅读（读者）、研究（评论家）在内，从文学生产到接受过程中的全方位的实践。如果说某种文学体式的盛行要有一定境遇的话，那么这也许就是微型小说这个文学体式，在华文文学界中的独特境遇。 其五，华文微型小说近些年呈现出愈来愈昌盛的景象，很重要的原因当是微型小说以文学的“节奏”，能与今日时代生活的节奏，获得了同步共利的佳遇。它拥有了在高度紧张的生活中除了追求物质享受之外仍需精神享受的广大华文阅读者。广阔的阅读市场使华文微型小说浮出文学群类，它的文本内在的与文本外在的各种现象，再也不能不引起具有社会责任感的文学工作者的关注与研究，切实改变研究、理论滞后于创作与阅读的现状。而这对推动微型小说在华文世界的写作与阅读的良性发展，又无疑有着相当积极的作用。 上述可见，在讨论微型小说所具有的文体特性时，不能不考虑到它产生的基本功用，首先是要满足大众读者这一阅读层次的需求，这使它不能不具有通俗性的一面；另一方面，微型小说又不能不是文学的，否则会因它失去文学艺术的功能而失去对它的阅读期待。因此，微型小说既要满足读者的阅读需求，同时又要具有提升读者阅读层次的潜在功能。有一个词可以较形象地刻划出微型小说的这种两面功用的过程：“勾引”。“勾”是伴随着阅读开始就要发生的“勾住”读者的作用。在这个阶段，文本的写作无疑具有迎合性与被动性，这也是大陆作家近年来开始认同的“小说要好看”的写作意识与写作自觉。但“勾住”读者当然不是文学文本写作的最终目的，“好看”是为了什么？文学创造的主动性将紧随其后而牵制着我们，那就是“引”。读者进入文本后，文本才会成为读者愿意走向的彼岸。也即是说，只有更好地“勾”，才有更出色的“引”。一个出色的文学文本，不仅仅只是满足阅读需要，更重要的是，在于满足阅读需要的同时，能诱发出更高更新的阅读需要，这是读者永恒的阅读期待。 因此，微型小说在华语世界里，可以通过它得天独厚的现代生存条件，摒除或摆脱其先天不足所带来的艺术地位的弱化——因为微型小说的体式常会让写作者觉得易于操作而趋向“滥作”。尽管在更深的层面上，微型小说更要求它的写作者“精耕细作”——发挥出文学独特的精神娱乐功用，引导华语读者的审美趣味，趋向艺术的最终旨归：对庸常生活的认识与扬弃，批判与超越。微型小说只有在此基础上，才可获得它独特而长存不竭的生命力。 从这一美学背景，回观“叙事”论题，也可说明华文微型小说的叙事，要有一个比其他小说体式更应具备的自觉，这就是它与阅读期待之间更亲密的关系：既要满足阅读期待，又要提升阅读期待。以下从一个较为纯粹的读者角度出发，考察在阅读期待视野中的几种叙事现象，以及它们之间可能产生的关系，以期为微型小说的叙事自觉作出一些探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