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207.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9975(2001)02-0070-04 早在20世纪90年代初,上海的《文学报》头版曾预言:“90年代将是散文大发展的年代,散文将在开放和多元中崛起。”[1](P1)今天,我们站立在21世纪的岸头,回眸上一世纪末最后10年的散文历程,不难发现散文这种自由、灵活,善于表现人们心灵状态的文体样式,在困惑中寻求突围,在开放中得到崛起和空前的繁荣。除了呈现出散文写作队伍扩大、散文作品名目繁多、散文读者群体日益庞大等现象外,具体在内部特征上还表现为:在内涵上,理性色彩增强,抒情意味弱化;在写作方法上,“写作”成份增强,“创作”成份弱化;在文体上,逐渐走向开放和多元;等等。这在建国以来的散文发展史上,的确是极其有意味的现象。本文就这些现象,展开自己的论述。 散文的理性增强,情感弱化 按照一般辞书或教科书上的解释,散文或归纳为“形式自由,结构灵活,表现手法丰富多样,可以抒情,可以叙事,也可以发表议论,甚至三者兼有”;或描述成“题材广泛,形式灵活,写法自由,情文并茂,篇幅短小。”这样的归纳和描述自有其一定的权威性和概括性,然而这种表述方法只抓其形,不抓其质。其实,散文“是一种最适宜于主观抒发的文体,是一种‘自我’的文学,‘告白’的文学,‘个性’的文学。”[2](P37)其质是其个性的,而非单一的情感,这已经深深地浸透在现代散文的躯体中。 就现代散文的形成考察,它既有思想觉醒、个性发现与文字解放的产物,也是“五四”新文化运动时期思想解放运动硕果,其灵魂是个性主义。周作人先生曾分析过现代散文产生的原因,认为:“我相信新散文的发达成功有两重因素,一是外援,一是内应,外援即是西洋的科学哲学与文学上的新思想的影响,内应即是历史上的言志派文艺运动的复兴。假如没有历史的基础成功不会这样容易,但假如没有外来思想的加入,即使成功了也没有新生命,不会站得住。”[3](P881)“五四”先进的知识分子在寻找适合他们表达思想、抒发情感的文学样式时,在文化心理上产生对国外随笔“表现自我”精神传统的共鸣和认同。按照郁达夫先生的解释,“以这一种觉醒的思想为中心,更以打破了械梏之后的文字为体用,现代的散文,就滋长起来。”[4](P891)在现代散文实践中,作家们似乎更擅长使用随感、抒情色彩浓丽的小品、辩驳文等文体样式,来赋予自己的思想或情感。如鲁迅先生的《野草》集,就是以深邃的思想和独特的文体形式而著称于世。 在西方浪漫主义诗人眼里,散文几乎是现实关系的同义词,它是真实而无浪漫性可言的。席勒曾经指出,我们的社会、政治、宗教和科学的现实情况都是散文气的,这种散文气是现实关系的表现;而诗的世界是作为一个与现实的庸俗的世界的对立面而提出来的,是激情与理想的境界[5](P29)。我国当代文艺批评家王岳川先生也谈过类似的观点,即当精神品质成为超出当代人需要的奢侈品甚至无用品时,诗意诗思诗情消逝,世界沦为散文世界[6](P71)。这种散文世界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呢?答案是这样的:社会机制的更替时期,社会思维的活跃时期。在这种社会里,各种矛盾纷沓而至,交替重叠,人们需要散文这种“短平快”文体方式对社会现实进行思考,或批评社会现实,或建构理想世界。客观地剖析中国现代社会,它的两个较为类似的时代,一个是“五四”新文化时期,另一个则是20世纪的八九十年代。正如周作人先生在20世纪30年代《中国新文学大系·散文一集导言》表述的那样,“我卤莽地说一句,小品文是文学发达的极致,它的兴盛必须在王纲解纽的时代。”中国古代社会一直在封建的秩序与震荡的轨迹中前行,象春秋战国时期、明清交替时期,出现的诸子百家的畅所欲言和明清小品文繁盛,均是“皇纲解纽”年代的产物。对于“皇纲解纽”的现象,我国当代著名文学评论家谢冕先生在《文学的纪念》中也有类似的认识,“要是用一种不准确的比喻,说这是一个‘皇纲解纽’的年代,对比以往曾经有过的文学禁锢的史实,却也未必含有贬义。尽管我们仍然感到不满足,但较之以往,文学的确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自由度。”[7](P15) 重要的是到了20世纪90年代,一方面,我国社会由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的转型,各种矛盾纷沓而至,这给思想表现和情感的张扬提供了广阔的空间;另一方面,散文这种骨子里浸透着个性情思、善于表现现实关系的文体,其能量得到了当代文学以来前所未有的释放。市场经济是鼓励自由竞争的机制,也是培养个性主义的沃土。最为可喜的一点,即在这块土壤里,一方面知识分子长期被放逐的思想有了较为自由的生存语境,因而有了思想的复归;即使普通百姓,也有了对自身生存权利的解释与表述。可以说,20世纪90年代是众语喧哗的年代,各种声音在这个时代出现;自然这些活跃的社会思维,直接刺激着承载思想与个性、善于表现现实关系的散文繁荣。1994年在湖南岳阳举行的中国作家协会散文研讨会上,与会代表一致认为,“散文必须有思想”,“人类的精神能走多远,散文的精神就能走多远。散文创作不可缺少精神指引。”[8](P19)在20世纪90年代之初,作家们就形成这种共识,这决非空穴来风。看来,20世纪90年代散文中理性色彩的加强,是时代的要求。其实,在20世纪90年代,许多散文作者早已深刻地认识到思想的重要性。史铁生认为:“散文最紧要的是真切的感受和独到的思想,是对生命的发问。”周涛认为:“散文是思想的美丽容器。”韩小蕙认为:“好的作品不能仅仅满足于反映了现实(包括深刻地反映现实),而且还要站在时代思想的峰巅,回答出新的历史时期所面对的社会思想新困惑。”楼肇明认为,散文质的规定性就是“文化本位性,与诗与哲学相绾结的思维性,以及在审美变革中的先驱地位。”[9](P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