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206.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9142(2001)03-0070-14 一、余秋雨现象素描 余秋雨的《文化苦旅》一经面世,即被许多人认为是文学界的盛事,一时间洛阳纸贵、好评如潮。(注:早在1996年,上海文汇出版社就编辑出版了一本有关余秋雨的评论文集,其中许多文章都对余氏持赞美态度(参阅萧朴选编《感觉余秋雨》,文汇出版社,1996年版)。)有人称他的散文为写作上的勇敢行径,[1]也有人说他的文章颇多创建,(注:美学家蒋孔阳对此作过评论:“《文化苦旅》……思想丰富而又深刻。……抒写了对中国几千年文化的感慨、反思和评论。时有火花,颇多创建。”(参见蒋孔阳《于我心有戚戚焉》,原载《新民晚报》,1993年4月15日))还有人将余氏文笔当作“史论式大散文”(注:参阅丁莉丽《契合与冲突——余秋雨的文化心理结构和文化散文》,收入周冰心、余杰编《文化口红:解读余秋雨文化散文》(以下简称《文化口红》),第193-203页,台海出版社,2000年版。),另有人把他和畅销书作家金庸、高阳相提并论——采用的却又分明是赞美口吻。[2]到最后,余氏终于被看作二十世纪中国最后一位大师级散文作家,也就没有什么不可以理解了。 但是,好景不长,各种批评之声也很快跟踪而至。(注:2000年出版了一本专门针对余秋雨的评论文集《文化口红:解读余秋雨文化散文》,其中所收文章主要是批评性质的。此书和《感觉余秋雨》正好对仗。)在众多批评声音中,有人在专挑余秋雨文章中的“知识性硬伤”(注:较典型的文章有胡晓明《知识、学养与文化意识》(《文化口红》,第167-178页)、东方生《严肃与荒诞的巨大成功》(同上书,第179-192页)。两文指出了余氏散文在史料、引证方式、由错误史料引出的错误判断等方面犯下的错误。),有人把他的成功归结为商业作秀;[3](P293-298)也有人认为余氏文章见识浅薄之极,说的都是些文化常识,完全不配在洋洋洒洒的文字中煞有介事、大动干戈;[4](P246-252)还有人把他看作传统文化的琼瑶,在用琼瑶的煽情、矫情方式解释传统文化,[5](P91)更有人越出文学批评阵地,在敦促余秋雨为“文革”中充任“石一歌”的写手一事忏悔——既然你口口声声强调文化人格的健全,你的人格是否在朝着健康方向“生猛”下去,我们就有理由感兴趣了,(注:参阅余杰《余秋雨,你为什么不忏悔》、《我们有罪.我们忏悔》,以及张育仁《余秋雨“文革”写作》等文(参见《文化口红》,第6-44页、第58-71页)。值得说明的是,余杰的《余秋雨,你为什么不仟悔》一文在不少地方有剽盗张育仁的嫌疑。)当然,也有人在为此辩护和说“公道话”……(注:参阅吴俊《王朔和余秋雨:世纪末的两个英雄人物》(《南方文坛》,2000年第4期)、陶东风《从逼人忏悔说到圣人情结》(《文化口红》,第82-96页)。) 总之,在文坛只剩下无聊热闹和浅薄嘈杂的日子里,余秋雨无疑是一个神话。从文学写作学而不仅仅是文学社会学的意义上,余秋雨也为文学批评提供了一个较好范例。尽管上述种种言论都不无道理(纯粹的谩骂除外),但还是让我们把它放在胡塞尔意在“悬置”的那对耳朵状的括号里,等我们先从文本社会学角度进行一番检讨和打磨再说——无论如何,引起广泛、持久性争议的余秋雨,首要的公众身份还是作家嘛。 二、叙述模式分析 余秋雨的“文化散文”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以《道士塔》、《莫高窟》、《阳关雪》为起始,以《一个王朝的背影》、《寂寞天柱山》、《风雨天一阁》、《洞庭一角》为代表的山水随笔;以《十万进士》、《苏东坡突围》、《历史的暗角》、《笔墨祭》、《遥远的绝响》为范式的文化随笔。现在已经有人开始抱怨余秋雨的山水随笔颇多程式化套路,他们认定,和时间稍微靠后一点被同一个人制造出来的文化随笔一样,他的山水随笔也几乎可以批量生产、按时定货与提货(注:汤溢泽认为,余氏的《文化苦旅》实在“是一种单调的散文集子。……并未成为生机焕发的、笔锋多元的文化之峰,相反地跌入了纯粹搬弄现代汉语中的华丽辞藻+古董儿的味道单一的、反胃的沟壑”。(汤溢泽《〈文化苦旅〉:文化散文衰败的标本》,《文化口红》.第150页)。),排除这种口气中过于浓烈的修辞含量,平心而论,并非全无道理——因为余秋雨的山水随笔(也包括文化随笔)在叙述上,的确有它较为固定的程式。(注:朱大可从商业操作的特殊维度,指出了余氏散文之所以获得成功的话语策略:“1、确立具备市场价值的话语姿态;2、寻找大众关注的文化母题;3、寻找大众热爱的故事或(事件与人物)模式;4、采取高度煽情的叙述方式等。”(朱大可《抹着文化口红游荡文坛》,《十作家批判书》,第3页,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 《寂寞天柱山》通过散见在文中起过渡功能的以下句式,有如魔术大师一不小心竟然把后台的准备活动搬到了前台,余秋雨在一时大意之下,彻底亮出了他炮制山水随笔几乎全部叙述学底牌:①“……那么,且让我们上山”(第一节最后一句话)②“我们是坐长途汽车进天柱山的……”(第二节第一句话)③“……我在想……”(散见于第二、三节之间、之中)④“我由此而不能不深深地叹息……”(第三节第一句话)以上四个相连贯的程序,实际上已经不折不扣构成了余秋雨几乎全部山水随笔的叙述语法和文字配方。(注:其实这一模式在余秋雨写第一篇山水随笔《道士塔》时就开始了,只是后来愈演愈烈罢了。而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余秋雨的其他山水随笔里(比如《洞庭一角》、《江南小镇》),只是他有时将①、②并置(比如《狼山脚下》、《千年庭院》),或者将③、④重合(比如《西湖梦》、《夜航船》、《吴江船》),但作为叙述“原型”,上述四项都是并存的,几乎缺一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