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206.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3637(2001)01-0014-04 周作人是现代散文的最早倡导者与开创者,称他为“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第一位全心全意经营散文并取得卓著成就的大家”(注:霍秀全:《周作人散文理论爬梳》,《北京社会科学》1997.2。)也并不为过。他无论在创作实践还是理论倡导上对中国现代散文发展的贡献和影响都是首屈一指的。对周作人散文(包括创作与理论两个方面)的研究,从他的那篇被称为“中国现代散文开山之作”的《美文》发表后不久就已开始,迄今已近80年了。随着散文研究的升温,周作人散文研究也受到研究者的青睐,清理前人研究的线索与局限,才有可能获得一个新的研究起点。 一 对周作人散文进行最早的评论并给予充分肯定的是其五四时代的战友胡适,他在写于1922年的《五十年来中国文学》中指出:“这几年里,散文方面最可注意的发展乃是周作人等提倡的‘小品散文’。这一类的小品,用平淡的谈话,包藏着深刻的意味;有时很像笨拙,其实却是滑稽。这一类的作品的成功,就可以打破那‘美文不能用白话’的迷信了。”(注:姜义华编《胡适学术文集·新文学运动》,中华书局,1998.2。)这段话并不长,却包含了周作人散文研究的两个方面:一是理论倡导之功,一是创作实践之力,为此后的研究展开了两条道路,定了一种基调,几乎成为定评。但这段话对周作人理论倡导分析语焉不详,并无具体内容;对其创作的艺术分析也仅停留于感觉、印象上。此后,随着周作人散文开始结集出版对其具体作品的分析批评也日渐多了起来,对其理论进行评介的文章也不少,但大都为随感式的,当时的这种批评风格,对以后研究的影响非常明显。 郭沫若从开始就否定了周作人的主观式批评,同周作人“批评是主观的欣赏不是客观的检察,是抒情的论文不是盛气的指摘”的散文理论批评观提出质疑,但却充分肯定了周作人散文创作上的成就,认为《自己的园地》文字“清丽优雅”,思想“明晰、透彻”(注:郭沫若:《批评——欣赏——检察》。)。另一位批评者汤钟瑶则以周作人倡导的主观批评方式评论其散文,指出周作人“飘逸的语句,缜密的文思,很可开语体论文作家的先河”(注:汤钟瑶:《读了〈自己的园地〉》。),这是对周作人散文文体开创之功的最初肯定,在周作人散文研究中的意义不容忽视。当然,最早的这些评价不具有学术研究的眼光和理性的逻辑推理,还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研究。 到了20年代中后期,五四退潮了,研究者的心态平静了,对理论的关注也变得自觉。周作人以谈文艺为主的《谈龙集》备受青睐,梁素愚、安文倬、晋豪(注:梁素愚:《〈谈龙集〉》;安文倬:《评〈谈龙集〉》;晋豪:《写在〈谈龙集〉里》。)等多人都力图从中清理出有价值的理论来,但由于他们学养不足,评得并不深入,没有引起多大反响。与此同时,对于《雨天的书》《泽泻集》中的“美文”进行评价却成果蜚然,诸多名家纷纷濡笔行文:赵景琛看到了《西山小品》中周作人情感与理智的冲突(注:赵景琛:《读〈西山小品〉》。);朱光潜抓住了周作人《雨天的书》中已显端倪的“清”、“冷”“简洁”的美学特征(注:朱光潜:《〈雨天的书〉》。);钟敬文则深感周作人文体之“幽隽淡远”、情思之“明妙深刻”(注:钟敬文:《试谈小品文》。)。 进入30年代,周作人在散文界的地位已不可动摇,更为系统化的研究也次第出现,迎来了周作人散文研究的第一个高峰。苏雪林不仅总结了周作人散文的文体特征,肯定了他“随意挥洒”的写作方式与“平淡青涩”的艺术风格,还最早对其影响做了一些梳理,以为他“发生俞平伯、废名一派的文字”(注:苏雪林:《周作人研究》。)。康嗣群以生活比附其散文艺术,求与周作人内在的相通,他认为周作人“以冲淡的笔调、丰富的知识和情感,和颇为适当的修辞来写出他的嗜好,他的生活,他的诅咒和赞美,他的非难和拥护,……”(注:康嗣群:《周作人先生》中第五部分《他的散文》。)深受周作人影响的废名对周作人散文深有体察的是“字里行间,温良恭俭”,“耐读”而“难学”,且自认家门称自己得到很大益处的是周作人散文中“隔”的艺术,认为这是“散文之极致”(注:废名:《知堂先生》《关于派别》。)。他的评论已触及到了周作人散文中更为本质的东西。在京派的荫蔽下得以迅速成长的沈从文对周作人散文的评价极有见地。作为文体家的他主要从文体的影响来考察周作人的散文,在评论废名的文章中不惜笔墨评周作人,认为“从五四以来,以清淡朴讷文字、原始的单纯、素描的美支配了一时代一些人的文学趣味,直到现在还有不可动摇的势力,且俨然成为一特殊风格的提倡者与拥护者,是周作人先生”,并强调整其散文是“一种纯粹的散文”(注:沈从文:《论冯文炳》。)。另有研究者同样从文体入手,却重在剖析周作人文体中的对立统一的因素:“的确,他有闲散的态度,平易的笔调,可是其背后却蕴藏着忠实、真纯的理智的根据。文章的表面虽似粗率,实则很是细致;虽似俗陋实则非常精美;虽似松懈散漫,实则紧凑流畅;虽似随意而言,实则极为深刻;虽似简当不文,然则最美妙的散文正当这样,不以繁琐的征引,博雅的辞句的。”(注:蔽蒂:《谈周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