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1948年间,平津文坛出现了一个以“新写作”为标识的文学试验潮流和试图建立新的文学传统的倾向。事实上,这个文学试验的源头可以追溯到抗战时期沈从文、废名、冯至等人的文学探索活动。在抗战胜利后,他们预感到一个新的时代即将到来,于是满怀希望,要在处于政治和文化边缘状态的平津地区再来一场“中国的文艺复兴”。因此,他们有意识地修正自己的文学试验,将文学试验与新文化的建设联系起来。与此同时,一批“新生代”作家在他们的发掘和吸引之下,也积极地参加到文学试验中去,并引入西方现代文学观念,从而使1946-1948年平津文坛的文学试验与世界文学思潮同步发展,有了一次短暂的接轨。 一 “打开一条生路”,从文学试验开始(略) 二 “新写作”作家群的形成 1946年8月27日,沈从文复员回到北平,这一年的9月他写作了杂文《怎样办好一份报纸》。在文章中,他回顾了报纸副刊对于推广五四新文化运动所发挥的重要意义,并对时下报纸副刊没能发挥更大的作用表示遗憾。应该说,这个遗憾已经包含了沈从文对如何发起这场文学试验的想象。 战后的平津地区报纸发行颇盛。报纸的新闻内容相对比较集中,政治新闻集中于1946年的“协商”,1947年的“立宪”,1948年的“剿匪”;社会新闻主要集中于物价变动和经济风潮。正如沈从文所说:北方平津报纸多,新闻少,报纸还真正值得作事情”,“一个有理想,有眼光的报纸主持人”能够“从副刊上作各种发展”;而“报纸分布面积广,二三年中当可形成一种特别良好空气,有助于现代知识的流注广布,人民自信自尊的生长,国际关系的认识”(注:沈从文:《窄而霉斋废邮(新十九)》,《平明日报·星期艺文》,1947年9月28日,第23期。)。这一时期平津的报纸副刊极为繁荣,几乎各大报纸都办有文史类副刊,如《大公报》(天津)的“文艺”、“星期文艺”、“图书周刊”,“文史周刊”;《新生报》的“语言与文学”、“文史周刊”、“故都文物”;《华北日报》的“文学”、“俗文学”、“国语周刊”、“现代报学”;《经世日报》的“文艺周刊”、“读书周刊”、“禹贡周刊”;《益世报》(天津)的“文学周刊”、“史地周刊”、“宗教与文化”、“人文周刊”等。沈从文在比较沪宁和平津的报纸副刊时指出,沪宁地区是政治斗争的中心,所以沪宁地区的副刊主要为杂文副刊;而平津文坛要坚持作文史类副刊,以便保持文化品位,推动新文化建设(注:沈从文:《一个副刊能寄托些什么希望(节引本刊第一回的《编者白》)》,《益世报·文学周刊》,1947年11月1日,第64期。)。不言而喻,各个文学副刊将成为他们进行文学试验推动新文化建设的主要阵地。 由于资金缺乏,杂志数量比较少并且一般都寿命短暂,其中纯文学杂志的数量更是少而又少。在这些少量的纯文学杂志中,影响较大而且品位较高的主要是《文学杂志》(由朱光潜主编,在上海出版)和《现代文录》(在北平出版)。《文学杂志》和《现代文录》的主要编者相同,都是朱光潜、沈从文、杨振声和冯至。《现代文录》出版于1946年12月,正好在杨振声的“打开一条生路”的呼吁两个月之后,因此被视为“开路”杂志,而较高的文学品位使它成为了“北方文化复员与文学运动展开的第一面旗帜”(注:丰草:《现代文录第一集》,《大公报·读书周刊》,1947年1月25日。)。《现代文录》发行了1期后就告停刊,紧接着在1946年年底,朱光潜、杨振声和沈从文等人就开始进行《文学杂志》的复刊工作。 对于这些副刊和杂志,他们寄予了深切的希望。沈从文明确地表示希望通过文学副刊保留三十年代《大公报·文艺》“所造就的文艺试验的传统”(注:沈从文:《一个副刊能寄托些什么希望(节引本刊第一回的《编者白》)》,《益世报·文学周刊》,1947年11月1日,第64期。)。朱光潜在《文学杂志》的《复刊卷首语》中的“重申目标”也明确地表达了开拓新的“纯文学”写作的要求。除了在这篇“卷首语”中“重申目标”之外,朱光潜还重新发表了《中国文坛缺乏什么?》(注:朱光潜:《中国文坛缺乏什么?》,《平明日报·星期文艺》,1948年3月6日,第47期。),这篇文章曾于1936年11月4日在北平《世界日报·明珠》上发表,可以说是朱光潜1937年编辑《文学杂志》,以重振京派,宣传“纯文学”写作的前奏。这篇文章的重新发表进一步表明了朱光潜开拓新的“纯文学”写作的决心。同样,朱自清力求将《新生报》的副刊“语言与文学”办成十年前清华大学中国文学会的刊物《语言与文学》,也体现了朱自清要继续三十年代所形成的纯学术研究风气的决心(注:朱自清:《周话》,《新生报·语言与文学》,1946年10月21日,第1期。)。沈从文认为创办这种具有文学坚守精神的副刊,“对读者言,将为一个包括广大范围具有情感教育的机构”,有利于培养出具有高尚文化精神的读者群;“对作者言,将为一个包含极大宽容自由竞争表现新作的据点”,有利于培养一个具有自觉的文学坚守精神和文学创新精神的“新生代”作家群(注:沈从文:《一个副刊能寄托些什么希望(节引本刊第一回的《编者白》)》,《益世报·文学周刊》,1947年11月1日,第64期。)。事实上,早在1946年1月,北大、清华、南开尚未复员时,平津文坛就已经发出了培养新作家的呼声:“过去在北方的《文学季刊》、《水星》、大公报《文艺》、北平晨报的《北晨学园》,曾经培植出许多作家。这些作家现在分散在全国各地,也有的在遥远的海外,我们遥祝他们的健康,并且欢迎他们早日回来,但是我们不希望我们的文坛仍然完全由这些人来主持,我们另外还得有一批新的,必须随时有新的后继者”,而“现在正是培养这些新的后继者的最佳时机。”(注:李道静:《我们北方的文坛》,《大公报·文艺》,第6期,1946年1月13日,李道静,笔名麦静,抗战以前开始发表小说,受过沈从文的指导,沦陷期间为北京大学职员。抗战胜利后,继续在《文艺时代》等刊物上发表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