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语:女性文学和“70年代出生的女作家”,已成为当下文学的“热点”,也是文学批评中的“显学”。尤其对“70年代出生的女作家”卫慧、棉棉等评价相去甚远,本期特选取了有关这方面讨论的言论,欢迎积极参与,发表高论。 孟繁华:女性文学在90年代成为显学并非偶然,启蒙话语受挫之后,女性文学所具有的“解构”功效,从另外的意义上满足了文学的内在需求。大概从林白、陈染们开始,女性文学的面貌焕然一新,她们写出了文学不曾表现过的东西,写出了我们尚未认知——有些是我们(作为男性)永远无从体验的东西。那些隐秘的体验和决绝的表达,为90年代的文学添加了巾帼的英武。也正因为如此,女性文学在90年代成了前沿领地。 但女性文学在中国90年代的发展,显然又受到了西方不同传统的影响。应该说,林白陈染们是伍尔芙的中国学生,在她们的作品中,我们经常读到的是,窗帘低垂,门栓紧锁,那是她们“自己的一间屋”。女性正是借助这一意象表达自己的独立地位的。另一方面,“性”是她们突破禁忌的主要能指。诸如“破开”、“疼痛”、“一个人的战争”、“私人生活”等等,都大胆坦率地写到了人类生活最隐秘的领域。但林白陈染们的写作,尚有悲壮性可言,那里隐含了她们对自由的争取,以及对女性压抑已久的内在激情的表达渴望。 与“60年代”出生的女作家不完全一样的,是卫慧、棉棉、周洁茹等“70年代”出生的女作家。这些作家更年轻,更多地受到90年代自由之风的影响,在文学师承上,则更迷恋亨利·米勒、杜拉斯、普鲁斯特等。可是,她们的作品就更具爆炸性和市场效果。但是,卫慧棉棉们的写作,在表达女性独立勇武英姿的同时,可能不经意地走上了另外一条道路,即向男性和世俗表现出的迎合。她们那半自传性的作品,再也不必用“窥视”来表达男性的欲望和阅读期待,所有的和性有关的能指在这些作家那里已经应有尽有了。这不是用“道德化”的思路在批判,我想说的是,女性文学如果仅仅在“女性”层面上有所作为,那么它的未来可能就会远不是那么令人感到鼓舞的。在我看来,作为一种极颠覆性的写作,它可能达到和拥有的,远远不止我们已经看到了的。 李学武:1996年第1期的《小说界》在推出新人卫慧的同时推出“70年代以后”栏目,随之,“70年代人”、“70代出生作家”、“70年代人作品”等栏目在《芙蓉》、《山花》、《长城》等杂志上出现。或许人类文学天赋的发育与生理发育类似,总是女性先于男性,这一时段登台的“70年代写作者”除丁天等寥寥少数外多为南方城市里年轻时尚的女性,如卫慧、周洁茹、棉棉、魏微、朱文颖。她们的创作往往采取准自传体,以第一人称貌似真实地讲述个人经历/经验,或虽采取第三人称(隐含的第一人称),但努力将人物的体验与作家形象重叠。有趣的是,她们的小说总是伴随美丽时尚的照片发表。或许,就某种意义而言,写作同照片一样,都是塑个人/70年代形象的手段。 “70年代出生的女作家”,尤其是卫慧、周洁茹、棉棉等公认的“更新代”成员迷恋亨利·米勒,追随杜拉斯,熟读普鲁斯特,深受张爱玲的影响。同时,音乐(例如Nirvana的摇滚),梵·高、达利的绘画也对她们的创作起着不同程度的影响。几方面的文化基因使她们的作品缠绵着阴柔的调子与亨利·米勒式的反叛与疯狂。音乐的影响使她们的语言中纠葛着丰富的意象但却只是情绪的表达没有意义的实指。然而,她们直接吸吮的还是“60年代”——尤其是陈染、林白等女性写作者的乳汁,甚至,她们踏入文坛的最初动力就是效仿或推翻“60年代”的冲动。正如夏商所指出:70年代出生的作家中很大一部分沿袭了“新生代”的创作路数。 在评论家眼里,“70年代写作者”写就了这一代人的共同经验,她们的形象也成为一代人的能指,成为对“70年代人”进行精神分析的病例。许多批评认为:“70年代写作者”带来的“新”的主要体现在这些“共同经验”及“另类”形象昭示的精神层面上,尤其体现在她们对“性”这个古老的命题的态度上。在她们笔下,“性”是“例行公事”是“公开的秘密”,也是“单纯的欲望”,而不再是前代女性写作者笔下的“自恋的媒介”。然而,细读“70年代人”提供的“另类文本”,我们会发现,性描写依然执着地言说着权力与禁忌。 我们似可以选择“初夜”,那一切故事与想象的生长点作为探询“这一代人”性意识的突破口。在《床上的月亮》、《像卫慧那样疯狂》等小说中,卫慧使我们遭遇了惊悚的初夜描写:十几岁的女孩爱上成熟的男人,男人却拒绝她的处女之身。于是,女孩将什么东西塞入自己身体。菲勒斯意指由阳具所代表的观念和价值,在这里,卫慧的女孩们在撕痛中强加给自己的正是男性的游戏规则:拒绝处女、拒绝责任与承诺的游戏规则。通过习得男性的观念与价值,她们拥有了自由。周洁茹更多地是在想象“性”。她小心翼翼地用一个词来概括两性关系的实质:疼痛。在一篇名为《花》的小说中,叙事者“我”向四位女友进行了关于“疼痛”的执拗地追问,但她们谁也没给出真实的答案。最终,“我”在想象中告诉自己:疼痛肯定是与强迫联在一起的。在棉棉的小说《啦啦啦》中,“初夜”与“交易”联系在一起,男人对女孩说:“小姑娘你想搞清楚生活是怎么回事嘛!我把我的故事都告诉你你就跟我回家好吗?”此时,女孩的要求是“搞清楚生活是怎么回事,”换言之,她想搞清生活的本质。男人的答复是:我把我的故事都告诉你。潜台词是:生活是怎么回事=男人的故事;或者说,男人的故事规定生活的本质。交换条件是:性,女孩的身体。渐渐地,棉棉的女人们在熟知男人故事的同时也习惯了自己的故事中的角色,渐渐地学会“享受痛苦”,并以此为麻醉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