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庆全同志撰写的《丁玲历史问题结论的一波三折》一文在《百年潮》杂志2000年第7期发表后,引起文艺界许多同志的关注。2000年8月3日上午,由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国丁玲研究会会长张炯同志主持,在中国社会科学院二楼会议室召开了一次专题座谈会,就徐庆全同志的文章进行了座谈。中国作家协会党组书记翟泰丰同志对此次会议十分重视,委托郑伯农同志代表中国作协党组参加会议,应邀与会的有丁玲研究学者陈漱渝、王中沈、张永泉、涂绍钧、杨桂欣、王增如同志,老作家代表陈明、黎辛、丁宁、张凤珠同志,参加会议的还有中国作协人事部副主任刘毅峰、《文艺理论与批评》杂志主编涂途、《求是》杂志副编审孙珉、《文艺报》总编室副主任石一宁同志,文章作者徐庆全同志也主动要求参加了会议。与会同志本着心平气和、实事求是的态度,对徐文中某些观点进行了认真座谈。一致认为丁玲同志历史问题结论的“一波三折”,是“左”的错误和文艺界的宗派主义对一位革命作家的伤害;文章作者从私人的渠道获取某些“档案”材料,并在公开刊物上予以披露,实际上有的材料并非正式档案材料,这样的引用是不正当的,也是不符合组织原则的;经中央书记处批准颁发的中央组织部1984年9号文件,是党中央拨乱反正、对丁玲同志的历史问题所作的最后结论,不容质疑,更不能容允置历史事实于不顾,对丁玲同志这位久历磨难、仍然对党对革命忠心耿耿的老作家加以贬损。现根据座谈会发言顺序整理如下。 张炯(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原所长,中国丁玲研究会会长,研究员):同志们,今天,我们中国丁玲研究会召开这么一个座谈会,起因是黎辛同志曾写过一篇文章,后来徐庆全同志在《纵横》、《百年潮》上先后发表两篇文章,就丁玲同志的历史结论问题,发表了一些意见。文章发表以后,引起许多同志的关注。我们作为一个学术团体,是专门研究丁玲的,那就需要开一个会座谈一下,对丁玲同志的历史问题作出实事求是的认定,也牵涉到对一些历史事实,我们今天究竟怎么看的问题。丁玲同志的历史结论,1984年中央组织部经过中央书记处讨论、批准,已经作出了结论,这是大家都知道的。1940年,当时陈云同志在延安任中央组织部长时,也作过一次结论。几十年来,中间有些曲折。这些曲折,主要牵涉一个事情,就是1943年丁玲同志自己向组织上交待过她在南京被囚禁期间,曾经写过一个条子,是说“因误会被捕,愿意回家读书养母,不参加社会活动”。徐庆全同志的文章,主要是说丁玲历史结论的反复,就是由这个条子引起的。今天,我们请了当时担任中国作协党组成员、总支书记、参与1956、1957年审查丁玲历史问题的黎辛同志,当时在作协工作的丁宁同志、张凤珠同志。郑伯农同志受中国作协党组书记翟泰丰同志的委托,今天代表中国作协党组来参加我们的座谈会,中国作协还派了干部部副主任刘毅峰同志参加我们的会,说明中国作协对我们的会议很重视。参加我们今天会议的,有文章作者徐庆全同志,丁玲同志的亲属陈明同志,丁玲同志的秘书王增如同志,还有研究会学者张永泉、陈漱渝、王中忱、杨桂欣等同志、《文艺理论与批评》主编涂途同志、《求是》杂志孙珉同志、《文艺报》记者石一宁同志。本来李之琏同志也是要来的,昨天因糖尿病住院了,他的家属打电话来,特意请了假。今天的会是一个学术性的会,对这篇文章牵涉到的一些问题,希望大家根据自己所了解的情况,结合自己的认识,发表自己的意见。 杨桂欣(北京鲁迅文学院创作辅导部主任,文艺评论家):今天的座谈会,很有必要。徐庆全同志自己要求来,我觉得这也好。你还很年轻啊。一个是你对好多情况不了解,一个是你大概对挨整没有什么体会。我想先讲一点,就是16年以前,8月1号中组部发出通知,《通知》落款是7月14号。在这以前,中组部根据中宣部长邓力群同志的建议,在《通知》正式发出以前,征求一些人的意见,就是当年直接整丁玲的人,陆定一、周扬、林默涵、刘白羽、张光年。点了这五个人征求他们的意见,中组部当然就这么做了。这五个人态度大不一样,基本上是两种:第一个是林默涵同志,他说“我完全同意”,就签了字了;半年多以后,大概是10月份,在人民大会堂,开纪念“三S”(史沫特来、斯诺、斯特朗)的会,丁玲参加了,林默涵也参加了。林默涵主动走到丁玲同志前面说:“祝贺党为你恢复了名誉,同时也纠正了我的错误。”我觉得他的态度很好。人不可能不犯错误,但不承认错误,这在中国有,但不多。第二个是刘白羽同志,他接到这个《通知》的时候,很快就到丁玲家里,向丁玲同志道歉,他说在整你的过程中我应负历史的重责。他后来把这个意思写到悼念丁玲的文章里头了,丁玲是3月份去世的,他的文章4月份就发表在《人民文学》上,题目叫做《丁玲在继续前进》。其中谈到这一段的时候,我觉得刘白羽同志非常值得我们尊敬。他说丁玲前半生的坎坷是敌人给她的,后半生的坎坷是我们给她的,他说一想起这个问题就心痛。因此他觉得很对不起丁玲同志。他向丁玲请罪的时候丁玲同志说:这不是个人对个人的事,认识错误就好,咱们还是应该团结起来向前看,要和中央保持一致嘛。这不是很好吗?犯错误的承认错误了,被整的人也原谅他们了,而且要团结起来向前看,和中央保持一致。而另外三个人就大不一样了。陆定一大家都知道,他对革命是有功的。“文化大革命”中他被打成“阎王殿”的头子,他受的冤屈也不小哇。但是给他送《通知》征求他的意见的时候,据说他气急败坏,“我不管了,随他们搞吧。”这是什么态度?想不到,这样一位老革命,会这样对待自己的错误,对待别人的政治命运。周扬当时的态度,小徐倒是纠正了周良沛的错误,周良沛那本书写得不对,但是周良沛写的周扬的话的确是周扬说的,“这么大的事儿”,他把脸一沉说:“我虽然不管事了,为什么事前不跟我打个招呼?”跟你打什么招呼,你即使还在管事,既不是中组部的负责人,也不是领导中组部的中央领导人,有跟你打招呼的必要吗?现在征求你的意见也不就够尊重你了?这次征求意见,也不是中组部擅自为之,是经过乔木同志批准的,而且乔木同志交待,如果这几个同志有不同的意见,可以保留。到了张光年那里,戏就更好看了,据说他先是派人跟香港联系,找徐恩曾写的回忆录,拿这个来整丁玲。然后压了一个月,既不给中组部退回去,也不提意见,最后是中组部催他,他还说自己对30年代国统区的情况不了解。这几年他一直说自己是文艺界的老兵,我不知道他这个老兵是不是一直在解放区,没在国统区呆过?然后他把他找来的徐恩曾回忆录,跟那个《通知》一起退回中组部。徐庆全我看还是用了功的,文章里头引了张光年1984年2月26日的日记,冯牧跑到张光年那儿说,“贺敬之已经到丁玲家里向她报喜了”。这就很奇怪,中组部是3月份才向中央报告丁玲申诉,为什么2月份冯牧就知道了,而且说贺敬之到丁玲家里报喜,这时候报什么喜?所以我就觉得,马烽写过一篇小说叫《三年早知道》,冯牧比《三年早知道》中的人物还先知先觉,他是“三天早知道”!2月26号进入3月还有4天,因为1984年的2月是29天。张光年的日记记下了这么一个谣言,现在却作为《文坛回春纪事》正式出版了。(黎辛插话,他的《日记》里头谣言、谎言多呐)这个《通知》是要求传达的,传达到县团级。他既不向作协机关全体工作人员传达,更不向当年被迫参加批斗丁玲大会的党外的文艺界人士传达。《通知》发下来以后,我是很高兴的,觉得这样一来丁玲同志即使死了的话,也可以安息了,一辈子,不容易。我当时不是楞头青,也有一把年纪。我曾对个别的朋友说过,说不定若干年以后,还会有人把这个案子翻出来,说不是冤案,或不全是冤案;或者即使是冤案,丁玲自己也有责任。这回我看到徐庆全的文章,我马上就想到这个问题。我觉得徐庆全不一定是自觉的。但是,这是一个大是大非的问题,到底是丁玲有责任还是没有责任,是别人陷害她,还是她自己就有问题?按周扬的意见是丁玲死了以后也应当背上“污点”。他所谓的“污点”,就是他1978年就说过的,“疑点可以排除,污点不能去掉”。这是周扬对蒋祖慧说的,对丁玲的女儿说的。所以我希望徐庆全好好考虑考虑,自己如果是不自觉的,为什么会跑到那间房子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