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联网和电子传媒系统,正改变着人类的文化和生存状态。包括文学活动在内的人的一切生活,都避不开数字化时代的冲击,网络文学的出现就是其突出的标志。网络发展对文学的影响,包括纸质文学书籍的大量减少,网格写读者的日益增多,文学流程更多地在电子虚拟空间进行,这对传统的文学写读方式,对其过程中的心理和生理都会带来一系列的挑战;同时,人类几千年形成的围绕书写文字的社会文化轴心体系将发生巨变,作家所承担的社会文化精英角色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强劲对手。 对这些由网络和网络文学而引发的冲击,有人寄予极高的希望,视之为“新文明的号角”,也有人以文化灾难的先兆视之,并把新兴网络文学看作不值一提的“文学垃圾”。但他们至少在一点上是相同的,即认为一个空前的文学时代就要来了。 网络文学指网人在网络上发表的供网人阅读的文学,它随着网络的出现而出现,并以网络为生存空间,它的主体必须是“网人”,即网络的使用者,它的主要传播渠道必须是网络,作者的创作动机必须是为网上受众写作。这种文学天生带有许多互联网的特征,但至今似乎仍抱着实验者的谦逊态度,其中的佼佼者仍须借助纸面文学的形式将之稳定下来,如痞子蔡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就是先在网上轰动,然后通过书面形式出版发行的。 虽然网络文学目前还刚刚起步,许多特征还未完全显露出来,但我们仍可给予初步的描述,正如著名网络作者李寻欢所概括的那样,网络文学一般篇幅短小,少有长篇,这与网络阅读习惯有关;体裁以杂文、散文为主,小说和诗歌较少,其他文体更少;内容主要是生活随感、爱情故事和各种时尚话题等;语言活泼随意,或幽默,或辛辣,还夹杂许多网络语言和特殊群体的典故等等,这与目前占网民大多数的城市青少年群体的生活状态有关。可以预见,网络文学会随互联网的发展而日益普及,相应地也会在社会文化生活中占更多的地盘,并对整个文学系统发挥越来越大的影响。 网络文学在写作方式、传播途径、接受特征等方面所显示的崭新特征,似乎预示了一种新的文学精神。网络媒介的交互性特征,使文学实现了作者与读者间全面的双向性沟通,不再由作者对读者施以单向的“灌输”,而是让读者与作者平等地行使反馈、反驳、批评或创作的权力,这当然为读者(也为作者)开辟了新的阅读和写作的自由空间。另外,网络写作特别是“交互式写作”往往是非功利的写作和阅读,从而使写作活动更加接近生活,情感也更加真实。而互联网的快捷方便,相互间生产和传递信息的异常众多,使双向沟通具有超乎寻常的及时和大量性,传统纸面文学也借助网络而得到广泛传播,这样人们的阅读选择也将更加便利,更趋多元化。而这也正是那些对网络文学抱乐观态度者所一再强调的。 另外,新兴的网络文学实践表明,它们至少在题材上为文学提供了前所未有的人类生活状态的体验和描绘。网络已经使整个世界变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地球村,它的超时空的神奇功效,往往使使用者沉浸在网络的虚拟空间里,他们的这种虚拟人生体验,是传统传媒时代所没有的,而由网络带来的这种时空感受上的综合性、变幻性也是此前所有艺术中介所望尘莫及的。 与此相关的是,这种特殊的网络生活体验呈现出一种全新的隐喻世界,从而为文学艺术的发展提供了特殊的想象支点。互联风在传统的文学艺术与真实的世界之间构建起一个仿真的世界,它跃大大地满足了人们企图通过想象扩展自己现实世界的欲望,又以其比传统传媒艺术更加可感的特性,满足人们潜意识中“梦想成真”的意愿。这样,不断地模糊艺术(它在网络时代的泛滥化就是不断肿胀的电脑游戏)和现实边界的结果,似乎应验100多年前欧洲唯美主义者对艺术的描述:不是艺术模仿生活,而是生活模仿了艺术。作家余华也说道:“网络给我们带来一个没有边境的世界,它的空间取决于人们的想象力……与文学不同的是,人们不需要在别人的故事里去寻找自己的眼泪和欢乐,网络使人人都可以成为虚拟世界的主人,点动鼠标就可以建造一座梦想中的宫殿。”不过,网生活的这种虚拟的真实性作为新的想象支点,是必须以对网络文化所具的两面性的清醒认识为前提的。网络文化带来新启示的同时,也暴露了许多值得警惕的负面意义。 网络写作的“交互性”,在体现了写作阅读和批评的自由精神的同时,也会孕育新的霸权,即在文化无政府主义疯长的同时,软件设计师和日益发达严密的网格益探的强权始终存在。并不是一只狗都可以上网发言的。要在网上张贴文本或参与交互式写作,必须先在一台电脑,必须联网,必须具备基础的电脑使用能力,另外,网络版主或编辑同样执行了书面编辑的职能或权力,删除或遴选文本进入“精化区”。随着多媒体文学文本大量出现,可能只是很小的一部分。而且,网络的过交互性很难使作者静下心来进行严肃的创作。可见网络写作的自由终究有限,批评亦然。此外,网络写作的日常性、个人性特征,虽可能使文学从精神高空解放出来,成为日常生活一部分,但这种日常双向沟通往往难免形成新的远远超过纸面印刷物的语言垃圾。 曾有人乐观地预言:网络文学必将取代纸面文学,纸面文学的时代即将过去;甚至还认为,网络普及将使未来文学以完全不同于纸面文学的新质出现。我认为,这两种论断虽并非处于一个逻辑层面,却有着共同的判断前提,而且都带有相当程度的盲目性。其实,网络文学除了上述所揭示的两国性外,盲目乐观论者还面临着多难以忽略的疑难障碍,而这些因素都是值得我们对这种新生的庞然大物保持冷静和警惕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