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经》是一部有图有文的书 《山海经》是中国上古文化的珍品,自战国至汉初成书至今,公认是一部奇书。说它是一部奇书,一是在不到三万一千字的篇幅里,记载了约四十个方国,五百五十座山,三百条水道,一百多个历史人物,四百多神怪畏兽。《山海经》集地理志、方物志(矿产、动植物)、民族志、民俗志于一身,既是一部巫书,又保存了大量的原始神话。二是因为它开中国有图有文的叙事传统的先河,它的奇谲多姿,形象地反映在山海经图中。 古之为书,有图有文,图文并举是中国的古老传统。一千五百多年前,晋代著名诗人陶渊明有“流观山海图”的诗句,晋郭璞曾作《山海经》图赞,在给《山海经》作注时又有“图亦作牛形”、“在畏兽画中”、“今图作赤鸟”等文字,可知晋代《山海经》尚有图。而且,在《山海经》的经文中,一些表示方位、人物动作的记叙,明显可以看出是对图象的说明(如《大荒东经》记王亥:“两手操鸟,方食其头。”《海外西经》:“开明兽……东向立昆仑上”等等)。可惜陶、郭所见到的《山海经》古图并没有流传下来。 唐代,山海经图被视为“述古之秘画珍图”。张彦远在《历代名画记》中列举的97种所谓“述古之秘画珍图”中,就有“山海经图”和“大荒经图”(注:唐张彦远《历代名画记·述古之秘画珍图》中说:“古之秘画珍图固多,散逸人间,不得见之,今粗举领袖,则有……山海经图(六,又钞图一)……大荒经图(二十六)”。此说未见于其他记载。见京华出版社2000年,第40页。)。宋代学者姚宽与当代学者饶宗颐都认为《山海经》是一部有图有文的书。宋姚宽在《西溪丛语》中说:“《山海经·大荒北经》:‘有神衔蛇,其状,虎首人身,四蹄长肘,名曰强良。’‘亦在畏兽书中’,此书今亡矣。”(注:宋姚宽:《西溪丛语》(孔凡礼点校)卷下,中华书局1993年,第91页。此书在“亦在畏兽书中”句前后加引号,并对之作注云:“据《山海经》,此句乃郭璞注文。‘亦’前疑脱一‘注’字。”查郭璞为强良作的注原文为“亦在畏兽画中”。宋尤袤《山海经传》载郭璞为强良作的注文为“亦在兽画中”。(中华书局1984年影印本第三册)对姚文“亦在畏兽书中”一句,是否也可理解为不一定是郭璞的注,其理由,一是郭璞为强良所作的注原文为“亦在畏兽画(一作兽画)中”,而非“畏兽书”;二是《西溪丛语》卷下收有姚宽的名篇《陶潜读〈山海经〉十三首》,多次引用郭注,在引用时,都写明“郭璞注云”,如果“亦在畏兽书中”确是郭氏所注,不会不加说明。因此,“亦在畏兽书中”一句很可能是姚宽的见解。“畏兽”一词来源于郭璞,而畏兽书指的是有图有文的《山海经》。)饶宗颐在《〈畏兽画〉说》一文中引姚文曰:“大荒北经有神兽衔蛇,其状虎首人身,四蹄长肘,名曰强良,亦在《畏兽画》中,此书今亡矣。”饶先生把“畏兽画”一词打上书名号,并说:“如姚言,古实有《畏兽画》之书,《山海经》所谓怪兽者,多在其中。”又说:“《山海经》之为书,多胪列神物。古代畏兽画,赖以保存者几希?”(注:饶宗颐:《澄心论萃》上海文艺出版社,1996年第264—266页。)姚宽所说的“畏兽”二字,显然来源于郭璞据图而作的注,“畏兽画”指的可能便是有图有文的《山海经》,而此书已经失传了。由此可知,《山海经》的母本有图又有文,它(或其中一些主要部分)是一部据图为文(先有图后有文)的书,古图佚失了,文字却流传了下来,这便是我们所见到的《山海经》。 山海经图探踪 历代注家对山海经图的介绍,以清代注家毕沅和郝懿行的论述最详。毕沅说: 沅曰:《山海经》有古图,有汉所传图,有梁张僧繇等图。十三篇中《海外·海内经》所说之图,当是禹鼎也;《大荒经》已(以)下五篇所说之图,当是汉时所传之图也,以其图有成汤、有王亥仆牛等知之,又微与古异也。据《艺文志》,《山海经》在形法家,本刘向《七略》以有图,故在形法家。又郭璞注中有云:“图亦作牛形”,又云“亦在畏兽画中”。又郭璞、张骏有图赞。陶潜诗亦云:“流观山海图”。(注:清毕沅:《〈山海经〉新校正·古今本篇目考》,光绪十六年学库山房仿毕氏图注原本校刊。) 郝懿行在《〈山海经〉笺疏叙》(注:清郝懿行:《〈山海经〉笺疏叙》(嘉庆九年,1804)。据《中国历代小说序跋集》,丁锡根编著,人民文学出版社1996年,第21页。)中说: 古之为书,有图有说,《周官》地图,各有掌故,是其证已。《后汉书·王景传》云:“赐景《山海经》、《河渠书》、《禹贡图》。”是汉世《禹贡》尚有图也。郭注此经,而云:“图亦作牛形”,又云:“在畏兽画中”;陶征士读是经,诗亦云:“流观山海图”,是晋代此经尚有图也。《中兴书目》云:“《山海经图》十卷,本梁张僧繇画,咸平二年校理舒雅重绘为十卷,……”是其图画已异郭、陶所见。今所见图复与繇、雅有异,良不足据。然郭所见图,即已非古,古图当有山川道理。今考郭所标出,但有畏兽仙人,而于山川脉络,即不能案图会意,是知郭亦未见古图也。今《禹贡》及山海图遂绝迹,不复可得。 毕沅、郝懿行为我们勾勒出有图有文的《山海经》母本的大致概貌,从中可以看出,山海经图至少有下列三种: (1)古图。毕沅认为,古图有二,其一,《海内经》和《海外经》所说之图是禹鼎图;其二,《大荒经》以下五篇为汉所传图;这两种古图略有不同。 郝懿行也认为古图有二,但与毕说不同:其一为汉世之图,上有山川道里、畏兽仙人,郭璞注此经时并没有看到此图;其二为晋代郭璞注《山海经》、陶潜写诗时见到的图,上面只有畏兽仙人,似乎与最古老的汉世之图也有所不同。 (2)张僧繇(南朝画家)、舒雅(宋代校理)绘画的《山海经图》。据《中兴书目》,梁张僧繇曾画《山海经图》十卷,宋代校理舒雅于咸平二年重绘为十卷。张、舒所绘《山海经图》与郭、陶所见的(山海图)也不相同。 (3)“今所见图”。郝懿行所说的“今所见图”,指的是目前见到的明、清时期出现与流传的《山海经图》,明、清古本中《山海经图》同样“与繇、雅有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