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近代大学以“认识论哲学”为存在基础,(注:美国学者布鲁贝克认为,关于大学存在的哲学基础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以认识论为基础的,另一种则是以政治论为基础的。前者认为人们在大学里探究高深学问只是也只能是出于闲逸的好奇;其探究过程及结果不应受任何价值的影响。真理的标准是客观性,而客观性的保证是学术的自由。而后者认为,人们在大学里探究高深学问,不仅在于人们的求知欲和好奇心,便在于它的功利目的,即对国家和社会的积极影响,包括为社会的生存和发展贡献知识和人才。参见约翰·S·布鲁贝克著、郑继伟译、王承绪主编,《高等教育哲学》,浙江教育出版社,1987年,第12-27页。)以“文化国家”[1]为驱动机制,形成了自在、自由和自治的传统。然而,洪堡精神作为一种理念,无论过去还是现在,都绝对没有完全实现过。其根本原因就在于,大学无法自由选择自己的发展和生存空间。它的自治必然受制于国家的物欲,它的自由必然受制于社会的资源,而它的自在则必然受制于个人的条件。尤其在今天,当国家和社会条件已经发生深刻变化的时候,人们发觉,伟大的传统甚至变成了过重的负担。 一、“文化国家”高等教育职能的萎缩——德国高等教育政策诸问题的根源 近代德国大学源于“文化国家”的理念。它要求国家举办大学,并承担无限责任和义务,而大学则完全享有学术自由。前者是国家高等教育政策的基础,也是后者的前提和条件。在文化国家的框架下,德国大学之所以能得到高水平的发展,一是由于政府乐于支持.二是由于联邦和各州政府具备支持的能力。这两点是德国高等教育政策的基本出发点。然而,20世纪90年代以来,德国的高等教育政策基础遇到了如下两方面的挑战。 首先,政府支持高等教育的实际财力急剧下降。由于德国在高新技术领域方面的发展不足,导致其在国内和国际市场上缺乏足够的竞争力;而两个德国统一所带来的后续效应,更使其经济发展越发显得困难。自90年代以来,德国经济的平均年增长率长期徘徊在1%至2%之间。这种经济形势给“文化国家”理念的实现以及以国家投入为主体的高等教育运行机制带来了相当的负面影响。政府对高等教育的财政拨款连年减少。据统计,1996年联邦和各州政府的高教拨款比1995年减少了20亿马克。[2]在学生人数大量增加的情况下,政府1997年提供的资助金还反而比1992年的30亿马克削减了2.7亿马克。它直接导致各州纷纷出台强行合并机构和硬性裁员的政策,使得高等学校教学研究条件进一步恶化,也使那些来自中等及中等以下收入家庭的学生经济上陷入困境。1998年,德国爆发了60年代以来规模最大的学生示威游行活动,实际上是对政府高等教育政策不满情绪的总爆发。 其次,政府在经济上无条件支持高等教育的信念发生了动摇。按照传统大学观,大学只处理纯粹理性活动,而不涉及其他社会责任。但随着社会的发展,“政治论”的大学观越来越占有市场。政府越来越希望高等学校对社会承担更多的责任,尤其在参与国际合作和竞争中发挥作用。就政府来说,要保持国家经济、科学及教育方面的优势,改革高等教育势在必行。事实上,在高校抱怨政府投入不力的同时,高校本身也受到了来自社会各方面尤其是政府的批评,如:过长的修业年限和过高的辍学率、僵化的人事制度、过分理论化的学习内容以及缺乏压力的校园环境等等。 显然,传统的大学理念在新的条件下处于一种尴尬的境地。就政府而言,其无法回避的问题主要表现在:其一,政府还要不要对高等学校承担无限的义务和责任?其二,政府应如何以及在多大程度上满足人们的高等教育需求和保障其接受高等教育的权利?如果仍然坚持文化国家的理念,政府应当制定什么样的政策,实现德国高等教育的继续优质发展? 二、平等、竞争、效率、开放和自治——德国高等教育改革政策目标的重点 针对上述问题,前任联邦教科部长吕特格尔斯(J·Ruettgers)博士于1997年发表了“面向21世纪的高等学校”的改革报告。其许多改革思想被纳入到了1998年8月新修改通过的《高等学校总纲法》中。社会民主党1998年执政以后,新任联邦教科部长布尔曼(E·Bulmahn)女士又发表了题为“变革的勇气:德国需要现代高校”的改革建议书。虽然不能排除党派的政治取向对改革的影响力,但由此却能厘清联邦政府高等教育改革政策的基本思路:即改革的出发点是,在坚持“文化国家”理念的前提下解决传统与现实的矛盾;改革的重点为努力在高等教育领域实现平等、竞争、效率、开放和自治的目标。 1、平等 在高等教育政策领域,平等目标主要表现为政府对贫困青年及适龄女性青年接受高等教育的补救倾向和措施。而这一点恰恰是文化国家理念的逻辑延伸。 首先,联邦政府重申了高等教育免费的政策取向。贫困一直是困扰实现受教育机会平等的主要原因。近年来的经济状况及出于追求效率的考虑,曾迫使德国朝野一度展开了对高等教育收费的讨论。由于在联邦执政的基督教民主联盟的大力推动,全德已有4个由基督教民主联盟执政的州通过法案,授权所属大学收取学费,尤其是对那些需要较长时间完成其学位课程的学生收取学费。但是,社会民主党上台后却一再承诺,他们将取消高校收费。因为新政府坚信,只有在各州政府的支持下,才能努力清除妨碍教育机会平等实现的一切障碍。由于社会民主党执政的州远远多于基督教民主联盟执政的州,因而,联邦政府的更迭,阻止了德国高等学校收费进程,并从总体上重新回到了免费高等教育的道路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