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G1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6959(2001)02-0063-07 历史上所说的“中亚”,即“中央亚细亚”,实际上是泛指横贯欧亚大陆中部的草原地带,它东起西伯利亚,越过蒙古高原的大沙漠,进入天山南北及土拉平原、吉尔吉斯草原和南俄罗斯草原,向西延伸至黑海、里海之滨。由于这一辽阔地区位于欧亚大陆的腹地,极少受到太平洋和印度洋暖流的影响,因而雨量稀少,大部分地区都是满目苍凉的草原和沙漠,所以,生活在这里的居民,大都以游牧为生,是所谓“游牧行国”。在这个干燥地带的北缘,从太平洋起,向西越过乌拉尔山,远及巴伦支海,横布着一条狭长的森林地带,住在这里的人,大都以渔猎为生,谓之“打牲部落”。广义地讲,“游牧文化圈”包括游牧民族与打牲部落,他们大抵分属两个体系:属于黄种人的多操阿尔泰语,如匈奴、突厥、契丹、女真、蒙古;属于白种人的多操印欧语,如塞种、哥特。 游牧民族向来引人注目,原因是他们叱咤风云,不断改变政治局势,牵动世界历史。然而,恰好是人们把目光集中在这些惊天动地的战争,却往往忽略了游牧民族的文化,更很少关注他们对世界文化的贡献和影响。其实,长期影响世界文化的,一方面是创建“四大文化古国”的农耕民族,另一方面是打通欧亚大陆、沟通东西文化的游牧民族。游牧民族进入“文明”的时间并不比农耕民族晚,他们很早就建立了“草原帝国”,在世界舞台上扮演一个极重要的角色。不要以为他们“只识弯弓射大雕”,要认真研究“马背上文化”的丰富内涵,看到他们开辟国际交通线、推动世界贸易和广泛进行文化交流的丰功伟绩,重新认识“游牧文化圈”。 与其他文化圈相比,“游牧文化圈”显得格外独特。它不同于“佛教文化圈”、“基督教文化圈”和“伊斯兰文化圈”,因为这三个文化圈的文化源来自宗教,通过宗教的媒介传播文化。它也不同于“汉字文化圈”,这个文化圈植根于农业社会,通过汉字传播文化。“游牧文化圈”则不然,它的主角是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经济是它的社会基础,他们以“尚武”的姿态出现,其活动常常伴随着迁徒、贸易和战争,引起急风暴雨式的激变。这个文化圈极不稳定,随着游牧民族的兴衰而有盈缩,突然放大又突然收缩,极盛时越出中亚,进入中国、印度、西亚及欧洲,使整个世界天翻地覆。本文拟从“游牧行国”讲起,着眼于他们对世界历史和文化的巨大影响。 一 “游牧行国”与“田园居国”是世界上两大经济文化类型,在“工业文明”产生以前,它们一直主宰着世界。“行国”的特点是:“不郛郭,不宫室,不播殖,寄穹帐”、“逐水草而居”,人随畜走,畜随草迁,居无常处,浪迹天涯。“行国”之民,以牧业为生,以行走求生存,以迁徙求发展,这与世代定居、“老死不出乡里”的农耕民族显然不同。“行国”与“居国”判若天渊,无论在政治、经济、文化、社会各方面都有很大差别。 与农业经济相比,游牧经济有两点特别不同。其一是游牧经济极不稳定,具有“暴张暴落”的特点。因为牧业生产是以牲畜的繁殖为手段,受气候、水草、疫病的影响很大,天适地宜则六畜兴旺,一旦自然界出现“灾异”,特别是干旱和瘟疫,牲畜就会大量死亡。远不如农业经济那样稳当、安适。其二是牧区经济结构相当单一,不可能像农区那样“自给自足”。游牧民族必须以牲畜、皮毛及其他畜产品和土特产与农耕民族进行交换,换回粮食、布帛、茶叶及其他日用必需品,因而商品交换始终是游牧民族的生命线。在这里,牲畜是最活跃的因素,它兼有生产资料与生活资料的双重性质,既可作为商品出售,又可作为货币流通,还可以作为财富积累。所以,马克思说:“游牧民族最先发展了货币形式,因为他们的一切财产,都具有可以移动、可以直接让渡的形式;又因为他们的生活方式,使他们经常和别的民族共同体接触,因而引出产品交换”。 “逐水草而居”是游牧经济的一大特征。然而,水有盈缩,草有枯荣,即令在正常年景,人们也不得不随季节更替而转换牧场。中亚是典型的大陆性气候区,冬长夏短,寒暑变化剧烈,年温差大,降水的时空分布极不均匀,干旱现象时常出现,所以必须轮流使用夏秋牧场与冬牧场。春夏之交,冰消雪融,草木旺盛,可供放牧的地方很多,牧场豁然开阔,于是人们携带着帐蓬,驱赶着畜群按一定路线集体放牧,在几片水草丰美的草场上巡回游动。入秋以后,天气渐凉,水枯草黄,牧人思归。迨至降冬季节到来,一派北国风光,只有少数背风、向阳、有水的山谷或盆地可以放牧,牧场骤然缩小,于是人们便纷纷返回驻牧地点。看来,常规性的游牧,是以冬牧场为圆心形成一个游牧圈,其游动半径随季节而有伸缩,由春至夏逐渐放大,由夏至冬日益缩小。 可是,当自然界出现某种异常,灾害接踵而来,常规立即打破,整个游牧圈必须移动,另寻乐土而迁往他乡。一个部落的移动,往往使其他部落不得安宁,争夺牧场的风波由是而起,“强凌弱,众暴寡”,激起阵阵波涛,所以,草原上的风波很难平息,经常是戎马倥偬。迁徙是司空见惯的事,游荡不定,四海为家,有时竟至长途跋涉,一去千里,地域极不固定。游牧民族需要有一个比农耕民族大得多的空间,既要有可供四季轮流放牧的草场,又要有足够的水源、猎场和柴山,以此构成一个相当广阔的天地。游牧圈的大小,很大程度取决于草原的载畜量,取决于牲畜的数量和水草的状况。但能否获得足够的生存空间,则主要是靠部落的实力,人多势众的部落便可占据大片土地,人少势单便被驱赶或压缩到一个狭小的空间,因此,游牧必须凭借集体的力量,共同占有一片牧地。牧场是公有的,凡本部落的人都可自由放牧,严格禁止别的部落侵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