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费是一个古老的话题。它自人类诞生之日就广泛存在于人们的衣食住行之中。随着生产力发展和社会进步,生产和交换规模日大,消费也就具有了文化的意义。消费不仅为人类个体生命延续所必需,而且也是社会繁荣进步的物质文化活动。消费文化体现出民族的心理特质、生活方式和价值取向,是民族文化的组成部分。 黜奢崇俭是中国传统消费文化的特征。尽管在古代不同历史时期,糜费之风总有一定市场。但靡费风气始终受到人们反对,侈靡理论一直受到抨击。《左传》说:“俭,德之共也;侈,恶之大也。”中国传统文化对待消费的根本态度是主张节用,黜奢崇俭。孔子要求“节用而爱人”(《论语·学而》)。孟子强调用度应有节制:”食之以时,用之以礼,则财不可胜也”(《孟子·尽心上》)。荀子和韩非子把勤奋和节俭作为摆脱贫困的根本。荀子说:“强本而节用,则天不能贫”(《荀子·天伦》),韩非子说:“侈而惰者贫,力而俭者富”(《韩非子·显学》),即通过所谓“强本”和“力”即勤奋劳动,创造财富,而通过适度节俭积累财富,摆脱贫穷。老子从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角度,要人们“去甚、去奢、去泰”(《老子》二十九章),反对人类的奢侈生活,反对人类无限地掠夺自然。墨予把节俭上升到人和社会生存发展的高度上,断定“俭节则昌,淫佚则亡”(《墨子·辞过》)。可见,在消费观上,中国先哲的认识几乎是一致的,即黜奢尚俭,节制消费。尚俭也渗透于中国老百姓日常生活、人情世故之中,成为普遍认同、身体力行的文化道德精神。 中华民族黜奢崇俭的消费观是古代经济政治条件与伦理道德相结合的产物。在古代思想家的视野中,节俭美德的内涵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其一,节俭有利于缓解社会消费需求与物质生产的矛盾,可以保证社会的安全和发展。墨子所以把节用尚俭作为消费的基本原则,是因为他观察到了生产与需要之间的矛盾,他认为一定时期的生产能力是一定的,特别是农业生产受气候等自然条件影响较大,不稳定因素很多,容易造成财用不足。要解决这个矛盾除了靠“固本”即加强农业生产外,还要靠“养俭”、“节用”所谓“固本而用财,则财足”;“其生财密,其用之节也”;财不足则反之时,食不足则反之用”(《墨子·辞过》)。通过节俭,可以缓解生产与需要之间的矛盾。在他看来,实行节俭,一方面可以“去其无用之费足以倍之”,达到利民、利国、利天下的目的,另一方面又可以限制统治者的奢侈浪费行为,把有限的积累用到改善衣食住行等基本生活需要和各项建设上来。 其二,节俭有利于自然资源的永续利用。儒家所提出的节俭主张是从生态学的角度出发的。儒家从天地自然万物所具有的适可而止的节律中得出了人事行为要有“节”的结论。“大地节而四时成,节以制度,不伤财,不害民。”(《易传·节·彖传》)在对自然资源的取用和消费上,要求人们珍惜自然给人类提供的生活之源,在消费时不浪费。反对过度取用和消费。孔子主张“约而不钢”,即对生物资源的取用不能使用灭绝物种的工具。孟子主张“以时禁发”,即对生物资源的取用要按规定的时节进行。道家也极力主张对自然资源的消费要有节制。老子从自然规律和人道规律的一致性中,引伸出处理人与万物关系的道德准则,一是“知止不殆”,二是要“知足不辱”。“知止不殆”,要求人类认清事物固有的限度,以限制和禁止那些“极端”、“奢侈”、“过分”的行为。“知足不辱”,则要求人们克制自己的消费欲望,要尊重规律,讲究限度,不能随心所欲,贪得无厌。 其三,节俭有利于造就良好的道德凤尚,抑制物欲,培养高尚的精神境界。儒家认为,人不仅有物质需求、物质消费,也有精神需求、精神消费。因此,人应该抑制物欲,对物质消费与精神消费加以平衡,重视对精神价值的追求。孔子十分赞赏“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的生活方式,实际也就是提倡节约朴素,不注重物质享乐的生活。孟子认为饮食男女等物质的生理的需要是正当的,但要用理性加以节制。他说:“人之有道也。饱食、暖衣、逸居而无教,则近于禽兽。”(《孟于·滕文公上》)人与动物的最大区别是人不仅有物质生活的消费需求,而且有较之物质消费更高层次的精神上的消费和享受的需要。道家也强烈反对物质利欲对人身心自由的束缚。庄子主张“不以物挫志”、“不以物害己”,以求达到一种完全自由的精神境界。总之,在传统思想文化中,对物质欲望的节制,对精神境界的追求,体现着对于实现自身道德价值的需求。若奢侈和纵欲,沉缅于声色之中,则最终将导致社会道德的沦丧。若崇尚节俭,则有利于树立良好的道德风尚。 其四,节俭有利于政治清明,国家长治久安。无论是主张以德治国的儒家,还是主张以法治国的法家,都一致把个人和社会消费的奢俭提高到了关系国家兴衰存亡的高度,认为治理国家的基本国策是节俭。孔子提出:“政在于节用”(《尚书大传·略说》),荀子主张“节约国度,使民富裕”。“足国之道,节用裕民。而善藏其余”(《荀子·富国》)。法家韩非子说:“以俭得之,以奢失之”(《韩非子·十过》)。朱熹也要求统治者要”俭”而“取民以制”,损去一些过度的骄佚奢侈,因为“国家财用皆出于民,如有不节而用度有阙,则横赋暴敛必将有及于民者,虽有爱人之心而民不被其泽矣。是以将爱人者,必先节用,此不易之理也”(《童蒙须知》)。总之,在古代思想家看来,节俭可以使社会和谐稳定且具有凝聚力。在国家机器运转中,在节俭土壤中生长出来的是清廉,而在奢侈的温床上培育出来的是腐败。“历览前贤国与家,成由勤俭败由奢”。清廉是国家兴旺发达的推动力,而腐败则将使国家尽失人心并最终导致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