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以升先生早年长期从事高等教育,先后出任南京东南大学工科主任、南京河海工程学校校长、天津北洋大学校长和交通大学唐山工程学院院长,解放后曾任北京中国交通大学校长,积累了丰富的高等教育经验。他早在20年代发表的《工程教育之研究》一文影响极其广泛,其后,《教育的解放》、《习而学的工程教育》、《工程教育的方针与方法》、《工程教育中的学习问题》等专论又相继问世,真知灼见蕴纳其中,形成了他自己的高等教育观。 一 茅以升生于书香门第,青少年时代接受落后的中国式教育,以后负笈美国攻读工程学,留学期间考察和研究了美英法德诸国的高等教育,回国后又投身于中国高等教育,曾几次任大学校长,因而对中国高等教育的落后,有比别人更深切的感受。他分析了中国高等教育的各个环节,包括学制、招生、入学、实习、考试、教学、学分、毕业和就业等,认为中国的高等教育“在时间上、空间上、精神上、物质上都受重重叠叠的束缚”,“改良了五十年,至今还未有灵魂,连躯壳都显得模糊,”①“无法创造人人发展的机会”②,亦不能“为人民服务,为人类服务,增进大众的享受和把真理应用到人类必需的事物上去”③。他指出,“全中国最需要解放的事业,恐怕教育是比较迫切的”。④改变高等教育既成状况,必须首先唤起人们正视高等教育存在问题的原因。他深刻地指出,高等教育众多问题的致因可以归结为“处处以西法为原则,未能适合国情以求实效”。⑤在他看来,完全模仿既失去借鉴的意义,又造成高等教育的落后。 茅以升高等教育思想正是形成于他对当时高等教育的批判。本世纪20年代,我国处于内忧外患之中,现代意义上的高等教育诞生不久,缺少自己独具特点的思想、制度和方法。西方发达国家的高等教育一时被视为理想模式而加以模仿。茅以升率先提出“实情”,反对搬用西方经验。他的这一早在20年代提出的观点,历经大半个世纪的岁月,至今仍具有现实意义。值得提及的是,茅以升并非主张全盘否定国外高等教育经验。他认为,每一个国家的高等教育都有自己的传统,都必须为本国的建设服务,都应有自己的特色。他说:“英国实业隆盛,故高等教育以实用为主”⑥;“法国富于研究科学之精神,与英国之实用有别”;“德国高等教育彪炳一时,自动研究之精神尤受提倡”;所有这些国家的高等教育“各有其精髓及目的,因国情之不同,自难求一律。”⑦他指出,这些国家的高等教育“与我国通行者相去甚远”,因此,不应该“冒昧模仿”。⑧他告诉人们,“各国高等教育亦有共同的特点”,⑨“倘能参合国情,酌量采用,”⑩即加以合理的借鉴,一定能够获得启发,促进我国高等教育的发展。他强调,“参合国情,酌量采用”是“当今教育家之专职。”(11)他亲为榜样,在全面批判一味模仿的同时,推荐西方发达国家高等教育的值得借鉴的思想、制度和方法。例如,他指出,威斯康星大学的“分职教育法”和康乃尔大学的“混合教育法”各有特点,桑代克的招生测验准确性高,都有值得我们学习和研究的方面。就此而论,茅以升的批判具有丰富的建设性。 二 批判是为了建设,这是茅以升批判当时高等教育的出发点和归宿。他说:“革去旧的,必须要有新的来代替。”(12)为此,茅以升提出了自己的高等教育理想,几十年如一日加以释阐发挥和完善,并始终为实践自己的理想而努力。他将自己的高等教育理想称之为“教育的解放”。 剖析茅以升“教育的解放”理想和实践,可以发现蕴含于其中的三层意思。 第一,解放学生个人。早在担任唐山工程学院教授时,茅以升就高度重视学生作为人的特性,呼吁高等教育界和整个社会从招生、教育、毕业和就业多方面尊重、关心和帮助学生,促进他们的发展。任职院长后,他着手教学改革,创造“学生考先生”的方法,即由学生提问题,老师回答,用以引导学生参与教学。这种方法集思广益,大大激发了学生的思维活力,实践证明具有良好的效果。著名教育家陶行之先生对此曾经说过:“这的确是一个崭新的教学上的革命,是开创了我国教学上的一个先例,值得我们推广。”(13) 解放学生个人,一方面要在教学过程中帮助学生,另一方面应该改革旧的教学制度,为学生的发展创造理想的环境。茅以升指出:“旧的高等教育机构是集中读书的地方。在这里,生活是为了教学,时间可以统一支配。这种学校形式地造就人才就象工厂形式地大批生产一样,用同样的原料,经过同样的工序,在同样的时间,生产出同样的产品。”他说,“这种不分地域、不问时代,都用这样机械的流水作业法”,完全是“以人作物,树人不如树本”。茅以升提出“因材施教”,主张“学习计划根据生产需要和个人条件,按月按年,逐步实现,以期达到德育、智育、体育的全面发展的具体要求”。他接着要求,“每人进步,不作统一规定,一把钥匙开一把锁。”(14)茅以升在这里实际上提出了教学改革的方向问题。要真正做到尊重学生个人和多方面发展他们的个性,就必须进行教学制度的改革,这已成为共识。茅以升于半个多世纪前提出这样的命题,并指出了具体措施,充分体现了他作为教授和大学校长的远见卓识。 第二,“实业界与教育界沟通,互明彼此需要”,解放高等教育与实业的关系。茅以升认为,我国高等教育是理论与实践、通才与专才、科学与生产、教育与社会均脱节。要克服高等教育的这些弊端,关键是使高等教育适应社会物质资料生产的需要,而要做到这一点,大学就必须合理设置课程。 高等教育究竟应该怎样设置课程,这一问题在建国前的几十年中很少有人讨论。茅以升认为,课程是高等教育的枢纽。他主张,中国高等教育应从社会的实际需要出发,正确处理教育与生产的关系,他提出高等教育“应与实际的生产能力配合”,“要与生产配合,随生产专业化的发展,”(15)设置适应生产需要的课程。他反对模仿美国,“不论外面生产情况如何,总是保持‘古典式的老套’,至多不过添些课程而已。”他提出一整套的课程计划,即“习而学”的高等教育(16),并连续发表多篇文章,解释“习而学”的问题。他认为,“习而学”的高等教育应是一种理论中有实践和实践中有理论的课程计划,这一计划的主要精神是强化教育中的实践锻炼,借助实践锻炼学习理论。他系统地论述了贯彻这种计划的实际程序:①新生第一学年先行实习半年,后在学校学习半年理论。②第二学年前半年先在学校学习半年与社会生产直接相关的课程,后在实际生产的现场实习半年。③第三学年前半年在学校学习较为基本的理论课程,后半年在生产现场学习较为复杂的实际工作。④第四学年全年在校学习,攻读基本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