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12月,莱维纳斯离世而去,然而其影响却有增无减。他的评论者R.J.S马宁(RobertJ.S.Manning)断言,在今日的欧洲,恐怕没有比莱维纳斯更著名的哲学家了。他的作品开始进入大学哲学的教学大纲,而且他被公认为当代法国哲学的5位巨人之一,和布朗肖(Blanchot)、萨特、福柯、德里达齐名。国内对其思想的全面评价也有一些,但是,由于他去世不久,对他的整个思想的理解和评价还相当困难,中文世界对他的介绍也常常失之空泛。正如莱维纳斯自己所言:“研究在时间上离我们很近的历史是不容易的,因为时间还不够远得能为我们提供足够辽阔的历史视野。”不过他早年对海德格尔和胡塞尔的创造性解释和挑战,倒是因时间的距离而略显清晰。莱维纳斯的早期作品蕴含了以后思想发展的轨迹,可以说,如果不理解其早期作品就很难真正把握后期代表作,所以我们必须把他的思想理解为一个展开的过程。正如黑格尔所说,真理是一个过程,如果只讲哲学命题的结论,也只能是一种空洞的抽象。另外,这一时代的法国哲学对我们也相对陌生,莱维纳斯的论述作为法国现象学的早期代表,对我们深入理解现象哲学,尤其是胡塞尔和海德格尔是有帮助的。国外学者研究莱氏的作品多有冠以“向他者”、“超越”、“主体”这样的书名,莱氏自己的作品也多次用“无限”、“他人”作书名或标题,那么,这些整体上描述莱氏思想的中心概念是如何从胡塞尔和海德格尔的现象学本体论中创生出来的呢?下面集中于几个概念的论述,对莱氏的思路略加梳理。 一、主体 现象学要回答的一个主要问题,即主体如何存在。莱维纳斯的早年著作是对胡塞尔现象学的阐释。主体是一个实体,它借助于意识这个桥梁接近客体,而意识的意向性作为主体的主体性本身又表明,我(或自我,le moi)是意识生活之不可还原掉的要素。在胡塞尔那里,我的直观概念具有理论的优越性,生活被沉思着而不是被生活着或过着。这样,人的历史性、时间性没有被考察,理论的超历史态度就构成了我们的一切意识生活,于是损害了意识的历史性,并赋予直观一种理智的性格。莱维纳斯没有给予理论以首要性,而是把它给予了意识的历史性,人的历史境遇使人有这种“是其过去”的特殊性,而这对于一块石头是不可思议的。这样,历史性和时间性就构成了主体的主体性,而时间又是和他者(l'autre)不可分,时间是为我们解开命运和孤独的东西,因为它是他人给予我们的,时间的他者对我就是未来。 时间和他者的关系可以从主体和客体的关系来理解。传统的主客关系是客体的和围绕客体的一种“在场”(présence),这种关系能被理解到,客体每时每刻正好就是主体所现实地想到的一切,或者说,主客关系是完全被意识到的。尽管时间在流逝转变,这种在场却永远是透明的和现实的,也就是说,在我的世界中的存在同在场的世界中的存在是对等一致的,可是意向性本身却拥有无数的关联界域,它可以想得远比固定在客体上的东西更多。“我”不再能把世界同一化,世界则以其异质性抵抗着我的同化,并保持着其永恒的外在性和超越性。这样,便由此引出了莱维纳斯哲学的一个中心概念,即他人。走出传统的主客关系,意向性关系就不再是现实客体间的关系,而本质上是赋予意义的活动。主体不是自我封闭的,而是向一切敞开的。因此,“我”不是一个生存者(l'existant),而是存在
的一种形式和方式。胡塞尔的意向性是我的自由的同义词,时间作为指向超越的客体的意向性表达了自由本身。实际上,时间不再作为外在之物被置于意识之中,而恰好对意识来说是内在的。胡塞尔的主体是一种因子,是自主的(autonomie),因而是绝对的。他确认了思想的绝对自主性。海德格尔的主体在莱维纳斯看来既不自由也不绝对,更不能回答自己的发问,主体被历史所支配,它一无所能,因为它是被抛到这个世界上的。莱维纳斯对主体则有另一番解释,他意识到他人的在场是为我而来临的,并发现他人产生的异己性,即他者(性)本身。 莱维纳斯认识到,主体这个概念是近现代哲学的特性,其内容包含了主客关系、关系的特性以及无法还原成这些关系的相似、平等、行为、激情、因果性等,现代哲学也就是主体性哲学。他一直关注主体性这个概念,尔后走向外在性。现代主体性概念的主要症结是绝对自由,自我对外在世界和他人的同化以及消除异己毁灭了正义,导致了战争。这种主体在海德格尔那里也只是关注同一性而不注重不同性。笔者认为,莱维纳斯的这些思想可能是海德格尔的纳粹经历迫使他在痛苦的思索中所得出的结论。他针对海德格尔的存在本体论,指出要走出存在,以此来反对海德格尔“存在”的暴虐和奴役。 二、逃避 莱维纳斯1935年写了一本题为《论逃避》(De l'évasion)的书。那么,什么是逃避?逃避什么?为何逃避?又逃向哪里?这一系列问题构成了莱氏独立思想的萌芽和线索,因而此文就成了一个导论,并且形成了自己的提问方式和风格,以上问题在此后的著作中才得到充分的阐明。在此书里莱维纳斯首次明确表达了同海德格尔的冲突关系,奠定了其后全部著作的基调。“我”(自我)的问题,“我”的结构、“我”在存在
的位置,以及我和他人的关系贯穿了这部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