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9月7日 在“纯存在与纯无因而是一回事”这个黑格尔的命题中,有与〔海德格尔的〕演讲《形而上学是什么?》同样的词:存在与无。这便提出了这样的问题:在形而上学之内和之外运用相同的名称,这在多大程度上是可能的?海德格尔为此翻开了《通向语言之路》的最后一页: “威廉·冯·洪堡的论著《论人类语言构造的差异性……》里的话表明,在洪堡的思想范围中,达到了已经发生的一种语言转变之可能性。正如他的弟弟在前言里所说,洪堡为此著‘苦心孤诣,殚精竭虑’,死而后已。 威廉·冯·洪堡说道:‘在语言构形的中间阶段……既有的语音形式对于语言的内在目的的适用性可以被看成是可能的。一个民族也许可以通过内在澄明与对外部境况的守护,给予它所继承的语言另一种形式,以至于它借此完全变成了另一种崭新的语言。’(第10节,第84页)。在稍后的地方(第11节,第100页)还有: ‘随着观念的不断发展、思想力的不断提高以及感觉能力的深化,时间常常会把崭新的东西赋予语言,而不改变语言的语音,更不改变语言的形式和规律。于是,同一个外壳获得了另一个意义,同一个标志可以表达不同的东西,同一些联系规律则显示了不同层次的观念过程。这正是一个民族所拥有的人文学术(Litteratur),特别是其中的诗歌和哲学部分所取得的持久稳固的成果。’” 这些文本显示了这样一种可能性,可以不对表达形式进行改变就使一种形而上学的语言变成非形而上学的语言。于是这次讨论课是这样开始的:研究这一转化的两个条件: 1.“内在澄明”。 2.“对外部境况的守护”。 首先,为了使这样一种澄明发生,需要一些什么?回答是,存在自身显示出来,换言之,此在要养成《存在与时间》所说的“存在领悟”的东西。在《存在与时间》中当作问题提出来的、对作为存在的存在之追问,便如此改进着存在领悟,以至于这种改进因此同时也要求着更新语言。然而《存在与时间》中的语言,据海德格尔说,缺乏确定性。这种语言大都仍然说着从形而上学中借用过来的表达,并且试图通过自创新词,凭借新铸之词阐述想要说的东西。让·波弗埃(Jean Beaufret)提到,伽达默尔1959年曾这样谈论他的老师:“都是荷尔德林才使他开始喋喋不休的。”这次海德格尔更确切地说,荷尔德林使他领会到,自铸新词是无益的;在《存在与时间》之后,他首先明白了返回语言之本质的简明性的必要性。 其次,当前必须考察两件事情: 1.语言自身的衰败与贫乏。如果人们把当今口语的贫困与上个世纪格林兄弟记录下来的语言的那种丰富性加以对比的话,就会清楚地看到这一点。 2.这就导致了一个相反的运动,其目的是增加作为语言尺度的计算机运算的可能性。此间存在的危险是使语言脱离其自然生长的可能性而僵化。 罗歇·缪尼埃指出,事实上,信息科学的语言的基本特点是,用简化分析中的一切数据来搭建一个新的、简直就是贫乏的结构,亦即这样一种东西的结构,它将会在所有技术活动中作为语言的本质起作用。这样语言就被剥夺了它本源的固有规律性,弄得与机器没有分别了。 由此可以推测,当前的外部条件远非有利。在哲学与对语言的那样一种解释之间,再也没有对话的共同基础了。 从这一说法中可以引出什么样的实践结果来呢?换言之,留给思想者去做的是什么呢? 当前的讨论课已经展示了一种回答,海德格尔说“我正是为此呆在这里的”。这取决于,有那么几个人在公众之外孜孜不倦于鲜活地保持一种专注于存在的思想;他们在这里知道,这一工作的目的必须是,为一个遥远的未来奠定〔对这种思想的〕传承之可能性的基础,——因为人们当然不可能在一、二十年内就把两千年以来的遗产看成已经了结了的。 与此不同,现今的“哲学”满足于跟在科学后面亦步亦趋,这种哲学误解了这个时代的两重独特现实:经济发展与这种发展所需要的架构。 马克思主义懂得这〔双重〕现实。然而他还提出了其它的任务:“哲学家们只是以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注:《德意志意识形态》,《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第11条;参见《路标》1967年,第274页到第275页。——原注)〔让我们〕来考察以下这个论题:解释世界与改变世界之间是否存在着真正的对立?难道对世界每一个解释不都已经是对世界的改变了吗?对世界的每一个解释不都预设了:解释是一种真正的思之事业吗?另一方面,对世界的每一个改变不都把一种理论前见(Vorblick)预设为工具吗? 那么,在马克思那里谈到的是哪样一种改变世界呢?是生产关系中的改变。生产在哪里具有其地位呢?在实践中。实践是通过什么被规定的呢?通过某种理论,这种理论将生产的概念塑造为对人的(通过他自身的)生产。因此马克思具有一个关于人的理论想法,一个相当确切的想法,这个想法作为基础包含在黑格尔哲学之中。(注:海德格尔强调说,“如果没有黑格尔,马克思是不可能改变世界的”。——原注) 马克思以他的方式颠倒了黑格尔的观念论,这样他就要求给予存在先于意识的优先地位。既然在《存在与时间》里没有意识,人们也许可以主张,在此间(马克思所要求的东西里)读出某种海德格尔式的东西。至少马尔库塞曾经这样来理解《存在与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