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0-0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3831(2001)03-0001-06 加达默尔的《真理与方法》对中国学人是一道考题。这本公认的哲学法典却是由中国人认为的三个非哲学部分组成的:美学、历史、语言。正是这种结构使这部名著为大多数中国哲人和学人难于读懂。不过,加达默尔虽然讲了三个部分,但只有在讲历史的时候,才获得了真正的成功,使解释学的基本原理得到了充分的展示,并对哲学和整个人文科学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他讲美学和语言时,就美学的语言本身,他并没有成功,但在运用美学和语言来阐明自己的总体思想时,却是成功的。这一悖论本身就是一个思考课题。本文就是通过对《真理与方法》三部分特点的讲解来增进对加达默尔的解释学的理解。 一、解释学何以从美学出发 具有哲学雄心的加达默尔要追求的是真理,这真理不是自近代以来已经为人们所洞悉并在牛顿、笛卡尔、康德那里获得严格形式的自然科学的真理,而是超越自然科学的真理,狄尔泰高举解释学的旗帜首先就是要把精神科学与自然科学区分开来。自然科学的真理是具有自明性和严格性,当人们要追求精神科学真理时,本身就意味着要把精神科学的科学性和严格性提升到与自然科学一样的水平,但同时又要不是自然科学。既要像自然科学又要不是(不同于)自然科学。就这一点来说,加达默尔是继续着狄尔泰的事业。这种不同于自然科学而又具有自然科学的普遍性的真理,就是解释学的真理。加达默尔从美学开始它的真理追求基于两点:一是人们从艺术作品中明显地经验到真理,这是“其它任何方式都不能达到的”(P.18);二是美学理论对存在一种不同于自然科学的审美的普遍性真理有相当丰富的资源,而且这种资源不仅通向一种大于美学的真理,而且通向更广阔的包括美学于其中的解释学真理。于是加达默尔从美学开始自己的解释学真理。 加达默尔对人文主义传统中的四个重要美学概念——教化、共通感、判断力、趣味,作了理论史的考察。同时又对康德美学以来的三大相关概念——趣味、天才、体验,进行了理论梳理。对于搞美学的人来说,加达默尔的论述既枯燥又外行,他往往不进入这些概念本身含有的真正美学内涵,因此懂美学的人能体会到他讲的什么,但对他讲成这个样子只有频频摇头。虽然要不断摇头,还得承认,这位哲学大师确实把握住了这些重要概念的主旨。而且能够为我所用地把这些概念引向自己的哲学目标。他本就是从他的哲学目标(走向解释学真理)的角度来论述这些概念的。 虽然加达默尔在论述教化、共通感、判断力、趣味各自不同的概念史线索时很为枯燥晦涩,但他确实呈现了从古希腊到康德这一漫长时期精神科学不同于自然科学的独立基础并内在于精神科学里面的艺术真理理论的历史。从康德始,加达默尔开始了另三个概念的论述:趣味、天才、体验。 其实,加达默尔花大量篇幅讲述教化、共通感、判断力、趣味、天才、体验、生命这些概念的历史,与他马上要接着讲的解释学的艺术真理并无直接的理论逻辑关联。之所以这么做了,我想,原因大概如下:(一)是揭示出自古以来就存在和发展着一种与自然科学把握方式不同的精神科学把握方式;(二)精神科学的把握方式自古就有,但不是以一种逻辑明晰的历史发展方式凸现出来,而是以一种似紧似散、似联似断、重心转移的方式呈现出来的;(三)正像自然科学则是以独立于主体的客体为研究对象,以实验室为研究模式,把对象作为一种死的、静止的、机械的、结构的对象来描述定性,其对象是可以重复的;精神科学则是以主体为研究对象,它的对象是活的、运动的、生命的、非死结构的。(四)精神科学的历史进展有一个概念的质量进化过程,从共通感到生命,就是一种从低于逻辑知性的感性型概念到与逻辑知性相同级的生命型概念的进展。 有了以上四点,加达默尔进入他的艺术真理言说就有了浓厚的基础,他用游戏来定义艺术,从历史发展来说,呈现的是精神科学本有的断裂式和跳跃式的发展方式;从理论的演化来说,精神科学以教化、共通感、判断力、趣味、天才、体验、生命等概念为标志和关节点的发展,基本强调的是主体的研究模式,而游戏则转向了主客体对话的研究模式,正是这一转向,艺术的真理,也是精神科学的真理,亦即解释学的真理,呈现了出来。 加达默尔郑重说明,他使用的游戏概念,完全不同于康德、席勒对以后的美学和人类学影响很大的游戏概念,而是从一种崭新的意义来论述的。在艺术经验上谈游戏,不是指艺术创造者和欣赏者的创造和欣赏方式,也不是创造和欣赏时的心理状态,更不是游戏活动中所实现的主体性的自由,而是指艺术作品本身的存在方式(P.130)。因此,用游戏来定义艺术,不是如以前美学那样,追求艺术作品的本质,而是让美学进入解释学的新维度:通过认清艺术作品的存在方式来呈现艺术的真理。 游戏包括游戏者、游戏活动、观赏者。游戏的主体不是游戏者,而是游戏本身,不是游戏者决定游戏,而是游戏本身决定游戏者游戏;由游戏者进行的游戏活动是一种被游戏的过程,游戏活动是游戏的表现,游戏具体地表现在每一游戏活动中。作为表现的游戏不是指向具体观众的,但却是在具体的观看中使游戏所表现的存在获得与观念共享的公在。因此,游戏者和观赏者共同构成游戏的整体。游戏者通过忘情于游戏中而表现了游戏,观赏者更恰当地感受到了游戏所表现的意味。在明显地有观众的游戏里,如戏剧,游戏者参与游戏不仅是他们出现在游戏里,而更在于他们与整个游戏系统的关系。在戏剧中,更应该出现的是观众,这时游戏发生了转变,观赏者处于与游戏者一样的地位,只有有观众出场的观赏中,游戏才起了游戏的作用。这时游戏者和观赏者都在游戏的意义域中去表现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