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502.232 文献标识码:A 自从埃利亚派(塞诺芬尼、巴门尼德)以来,希腊哲学就努力在区分感性的、意见的领域和理性的、真理的领域,但主要是从认识论上区分,因而这两个领域实际上还只是同一个世界内的个别性和整体性(埃利亚派)、现象和本质(德谟克利特)的区分。苏格拉底已表现出一种倾向,即通过为这个世界的变动不居的万事万物寻求“定义”而得到一些永恒不变的逻各斯,这些逻各斯至少在自己的领域内是与这个世界的事物即“多”完全不同的“一”,它们就是人的反思的认识所真正要寻求的另一种更高的认识对象。柏拉图的“理念”就是在这种思想基础上提出来的,由此而建立起了他的精神哲学。 彼岸世界的建立:“理念论” “理念”(ιδεα)这个名词源于动词ιδειν,后者的意思是“看”,引申为“认识”。所以作为名词,它意味着看到的“形状”或“相”,亦可引申为认识到的“观念”。对于这个词的中文译法,历来争议颇多(注:参看《希腊哲学史》第二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656-661页。)。我们仍译作“理念”,不仅因其最为普及,几乎已约定俗成,而且因为它可避免将柏拉图的本体论和认识论割裂开来。柏拉图的ιδεα虽然是理性所认识到的对象,但却不是与理性对它的认识完全不同的一种外在存在的东西,而是直接进入到理性认识(“念”)中并正是理性认识所呈现出来(所“念及”)的那种东西。“相”、“型”、“式”(“理型”、“理式”)等都没有表达出这种唯心主义认识论的涵义。 所以“理念”在柏拉图那里已不是感性直观的观念,而是理性所认识到的具有“一”的统一性和本体(存在)的实在性的观念了。柏拉图认为,感性世界正如赫拉克利特所说的,是一个不断流动变化的世界,其中的事物都是既存在又不存在、既确定又不确定的,我们对它们不能形成任何真理的知识,只能形成意见。只有当我们凭借逻各斯从这些事物上升到确定的“定义”,我们才能说有了确定的知识。而一切定义都不是指称个别事物的,而是指称这些事物的“理念”的,因此只有理念才是确定不移、永恒不变的存在,尽管它们是看不见、而只能被(努斯)思想到的,但它们是唯一的真理。任何具体的东西都只有“分有”了与它相应的理念,才能存在。但万物和自己的理念相比都是不完善的,它们都必须努力趋近于自己的理念,却永远也达不到,只能是理念的“摹本”。这样,理念就既是万物的本体,又是万物的目的,同时还是万物的共相(种类)和模型。(注:关于这三种含义,参看范明生《柏拉图哲学述评》,上海人民出版社1984年,第141-142页。) 因此,世上万物,不论是自然物还是人事的东西、精神的事物,只要是存在着的,都有自己的理念,也都由于它们的理念而得以存在。但由于这些事物的理念在等级上是不同的,所以整个世界形成了像苏格拉底所设想的那样一个等级系统:处于等级最高顶点的是“善的理念”,它是最高目的,本身甚至不是存在,而是高于存在、使一切存在得以存在的,是一切存在、一切真理的源泉;其次是精神事物如美德、正义、勇敢、美等等的理念;再就是那些“最普遍的种”,即各种范畴,如存在、非存在、动和静、同和异、质和量、关系等等;再次是数学的理念,如圆、直、三角形、一和二等等;最后是感性事物的理念,如人、马、石头等等和人工制品,但他否认那些最卑贱的事物如头发、排泄物等等也有自己的理念。最后这点暴露了柏拉图这个庞大体系的致命弱点:否定性的事物不归“善的理念”统治,以免玷污善的名声,但这些事物显然是有其存在的,也应当有自己的理念。这正是后来亚里士多德所批判的一个重要之点,也是柏拉图自己后期被迫转向的一个契机,它反映的是柏拉图的目的论(价值论)和本体论(存在论)的内在冲突:要立足于伦理道德上的善,就要否定某些事物的存在,因而善就不具有普遍性;要使理念具有无所不包的普遍性,它又势必不完全是善的。所以后期柏拉图对自己理念论的修正有两个方面。一方面是把“善”从一种永远不变不动的理念转变为一种具有努斯的能动创造性的力(得穆革,δημιουργουν,即造物主),从一种单纯伦理上的目的转变为一种生命有机体的目的,它赋予世界以存在,但不再是僵死的存在,而是“生命、灵魂、理智”;它所产生的也不再只是善的事物,而是“完善的实在的东西”,或“实在或事物的总和”(注:关于这三种含义,参看范明生《柏拉图哲学述评》,上海人民出版社1984年,第222-223页,及343、347页。),也就是说,伦理意义上的善已经变成了对一个作为有机体的世界整体来说的“完善”,即完备无缺,“既包括一切不变的东西,又包括一切变化的东西”(注:关于这三种含义,参看范明生《柏拉图哲学述评》,上海人民出版社1984年,第224页。)。另方面,柏拉图又撇开一切价值判断,借助于毕达哥拉斯派的“数”的原则来解释一切自然感性事物,也就是具体研究了“得穆革”创造自然物的技术手段,创世已经不是依靠善的愿望、而是依靠一种单纯逻各斯的机械必然性来实现了。这无疑是对苏格拉底提出的努斯动因的一个重要的补充,也是古代机械论和目的论相互结合的第一次尝试。总之,这两个方面的改进归结到一点,就是削弱“善”的伦理道德色彩,使理念中所包含的努斯和逻各斯都解放出来:努斯成为能动的生命冲动,逻各斯则成为无所不包的、贯彻一切存在的普遍原则,这两方面以目的和手段的方式结合成一个巨大的目的系统,既有理想性,同时又有了现实性。这就为亚里士多德发展出古代经典的目的论世界观提供了参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