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516.5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7435(2000)04-0036-04 一 何谓真理也许是我们再熟悉不过的事了,海氏认为流俗的真理观有事实真理(物与知的符合)与命题真理(知与物的符合)两类,事实真理是命题真理的前提,命题真理只有在事实真理的基础上才是可能的。海氏分析了这种思想的最切近的中世纪来源,物只所以与知相符合的观点是把物变成了上帝的创造物,现实事物是按上帝的观念(知)而创造出来的,那么人也是上帝创造物,所以知(人的观念)与物相符合只是物与知符合的派生物。近代随着人性的恢复,这种传统的真理观也未曾进展分毫,因为近代只是用理性代替了上帝,理性成了衡量一切的尺度和标尺,所以海氏称理性主义为理性神学。 传统的真理观也是一种符合论,海氏认为符合无非是一种关系,但并不是所有关系都是符合,符合这种关系首先是指两个物体之间的符合,即外观的一致;其次是指陈述与陈述对象之间的符合,但二者又属于不同的领域,因为作出判断活动是一种心理的东西,而判断内容则是事实的东西,这种符合论无非是一种主客体之间的符合,即主体对客体一种表象,这种对事物的表象性表述也可能是真的,但却是无根的。把真理作为主体对客体的一种认识关系,那么判断主客体符合的标准就是正确性,海氏在《论真理的本质》中指出“行为的开放状态赋予陈述以正确性;因为只有通过行为的开放状态,可敞开者才能成为表象性适应的标准。”(注:海德格尔:《论真理的本质》,载《海德格尔选集》(上卷),上海三联书店1996年版,第220页。) 流俗的真理观以主客体分离为基础,主体以不同的手段作用于客体,认识客体的本质。与这种符合论不同的认识方式就是现象学的方式,即“面向事情本身”,现象学的方式不问存在是什么,而只问“如何”、“怎样”。因为存在是什么的追问就把存在对象化了,作为一个存在者来追问了,但存在根本不是一个存在者,存在与真理是源始联系在一起的,“因为‘真理’所意味的和‘事情’、‘自己显现着的东西’是一样的东西。”(注:海德格尔著,陈嘉映、王庆节译:《存在与时间》,北京三联书店1987年版,第257页。)既然真理与存在是指一样的东西,那么追问真理问题就进入了基础存在论的范围。只有把真理问题纳入到存在论范围才能得到澄清,而追问存在的意义是以“此在”为切入点的,因为“如果我们要明确提出存在问题并充分透视它,那么就必须将迄今为止关于存在问题的解释清理出来,把观察存在方式解说清楚,必须把正确选择一种存在者作为出发点的可能性准备好,把通达这种存在者的真正方式勾画出来……因此,对存在问题的解答即是说,使某物存在者——即提问的存在者——在其存在中透彻可见。这种存在者,就是我们自己,我们称之为此在。”(注:比梅尔著,刘鑫、刘英译:《海德格尔》,商务印书馆1996年版,第35页。) 追问真理与追问存在一样也必须以此在为切入点,那么对此在所作的生存论分析也就是揭示了真理的意义,真理存在与此在的展开状态中,此在的本真展开状态即“在世界之中存在”,也即在世“只有通过此在的展开状态才能达到最源始的真理现象。”(注:海德格尔著,陈嘉映、王庆节译:《存在与时间》,北京三联书店1987年版,第266页。)海氏分三步阐明“在世界之中存在”。首先解释世界是什么,世界是此在的一个生存论构成环节,试图通过引证在世界中的存在者来说明世界的尝试是徒劳的。其次,向来以在世界之中的方式存在着的存在者,说明“谁”在世界中,而这个谁就是常人,“这个常人不是任何确定的人,而一切人(却不是作为总和)都是这个常人,就是这个常人指定着日常生活的存在方式。”(注:海德格尔著,陈嘉映、王庆节译:《存在与时间》,北京三联书店1987年版,第156页。)再次,说明所谓“在之中”,它也是一个生存论环节,它意指与某物相亲熟。它包括现身情态、领悟和言谈。而“在世界之中存在”源始地、始终地是一整体结构,这种统一性也即阐明此在构成因素之间的统一性和相互依赖性,海氏把此在的这种整体性结构定义为“烦”。此在的这种本真展开状态是关于“存在的真理”。 把此在的这种生存论结构揭示出来,也就揭示了真理,所以此在“在真理中”。“只要此在作为展开的此在开展着、揭示着,那么它本质上就是‘真的’。此在‘在真理中’。”(注:海德格尔著,陈嘉映、王庆节译:《存在与时间》,北京三联书店1987年版,第266页。)真理是此在一种本真状态,只要此在本真展开着,此在就已经在真理中了。但此在又失落于它的世界,所以此在从本质上沉沦着,此在又“在不真中”。此在在不真中也是此在一种本真状态,所以唯有此在在,才有真理,在没有此在之前,根本无法追问真理问题。 海氏前期对真理追问是以此在为基础而展开的,使传统的真理观来了一个彻底转向,由主客体符合论转向了存在者存在的真理观,在这里主客二分的理论不见了,代之而起是对此在缘构成境域的剖析。对此在剖析揭示了真理的意义,真理即去蔽。把无蔽译作真理也有一些不恰当,因为真理不是已经存在的东西,真理只有在澄明中才是可能的,“我们必得把无蔽思为澄明,这种澄明才首先允诺存在和思想以及它们互为互与的在场。澄明的不动心脏乃是这样一个寂静之所,唯由之而来才有存在与思想也即在场状态与颖悟的共属一体关系的可能性。”(注:海德格尔著,陈小文、孙周兴译:《面向思的事情》,商务印书馆1999年版,第83页。)正是海氏思想中这种内在张力才促使其运思方式的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