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502.3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0842(2000)05-0037-05 自苏格拉底、柏拉图经亚里斯多德至笛卡尔以来的西方形而上学“从在场者出发去表象在其在场状态的在场者,并因此从其根据而来把它展示为有根据的在场者”[1](P1243),即探究一切存在者的存在的终极根据、本源,从而使哲学变成为一门对客观对象(人也被认为与物一样的对象)加以认识,并把握事物发展的客观因果关系,进而获得确定性知识的一门学科。为了“存在者”而“遗忘”了“存在”的形而上学,偏离了古希腊哲学的本源性宗旨。因此,有必要重新审视古希腊哲学的本源性任务、宗旨,揭示“智慧”的哲学在人类文明进化历程中的未来使命,使哲学重新回到“正途”,从而为现代人的生活及其生命价值的超越找到了一个真实的“基础”。 一 “哲学”一词,其意为“爱智”。对这个“爱智”的哲学,海德格尔认为它“是某种最初决定着希腊人的生存的东西。”[1](P594)雅斯贝尔斯认为“哲学的本质并不在于对真理的掌握,而在于对真理的探究,……哲学意味着追寻。……这追寻(on-the wayness)——即人最终的命运——本身就包含着得到极大满足的可能性,……哲学所力求的目标在于领悟人的现实境况中的那个实在(reality)。”[2](P5)正如雅斯贝尔斯所阐明的那样“人类在各处都开始意识到作为整体的存在,意识到他自身和他的限度。他体验到世界的恐怖和他自己的孤单无助。他产生了种种激烈的问题,并且在对解放和救赎的欲求中接近过无底深渊。他在对自身的限定进行有意识的了解中,将自己立为最高的目的。他在自我的深层与超越的明晰中体验到绝对。”[2](P70)这种强烈的内在骚动是如此深沉地浸淫在中国先哲、印度圣者和希腊哲人的心灵深处,由此,人类自己开始以哲学的探究担当起自我拯救的重担,并由此形成了哲学的神圣的本源性使命。 1.在人神合一的信念中树立起人的生命信念。 希腊神话和希腊宗教影响了希腊人的精神生活,也对希腊哲学的产生产生了重大的影响,构成了希腊哲学的重要内涵。 希腊神话中的神的世界是希腊人精神生活的神性化。他们想像出一个自己精神生活所能体验到的世界,以其神的神圣化昭示人的现存世界。尼采以日神精神和酒神精神的二元对抗来阐释他关于希腊精神生活的观点。在狄奥尼索斯(Dionysus)的沉醉中,希腊人体验到一种与神合一的原始生命冲动,并认为能够以这种方式与神沟通,获得其它方式所不能得到的知识(柏拉图即以“回忆”来表明知识的获得)。这种“神人合一”的原始理念深入希腊人的灵魂,并且“这种神秘的成份随着毕达哥拉斯一起进入到希腊哲学里面来”[3](P43),“毕达哥拉斯的神秘主义品性带来了对哲学的全新理解,即哲学关系到人的灵魂的‘净化’与永恒生命的获得”。[4](P15)“神”、“命运”、“灵魂”、“心灵”、“净化”成为早期希腊哲学的重要词语。 但神的神圣性只能在沉醉中体验。生命、灵魂、心灵等,在希腊人的心中感到与这个外在的世界一样难以把握。“命运”更是一种捉摸不定的“强大力量”。因此,一种不能逾越的永恒的界限,成为一种深刻的希腊信仰。[3](P53)同时,追求生命的永恒(轮回)、灵魂不死,追求对混乱的自然的把握亦成为一种深刻的希腊信仰。因此,无论是米利都学派的万物“始基”的探讨,还是毕达哥拉斯学派对“数”的信念,都是以理性化的方式,使对神的原始崇拜,对生命的永恒追求变为一种哲学探究。即从对心灵不朽、灵魂净化的追求转向对智慧的追求。由此,人从神的支配下开始具有作为人的自信心,从人物合一的追求开始走向人神分离,人逐渐从神中走出来。并从对神的崇敬开始转向到为这种崇敬的信念寻找一种基础。古希腊德尔菲神庙的格言——“认识你自己”不仅是人生命的自我宣言,而且具有了伦理学与哲学上的意义。 2.从“自然”的澄明中追问人的存在的意义,确立起生命超越的澄明之境。 希腊哲学从对神的崇敬转向到为这种崇敬信念寻找一个更广泛的基础。这种转向即体现为希腊哲学从神、心灵、灵魂、命运开始追寻存在者整体的“存在”。这个存在者即为“自然”(natura),这个“‘自然’原初地意指既是天,又是地,既是岩石,又是植物,既是动物又是人类与作为人和神的作品的人类历史,归根结蒂是处于天命之下的神灵自身。”[5](P16)因此作为存在者整体的“自然”,自身亦包含人与自然实体(物理学的自然)、人与神的合一。也即是这种“自然”构成了整个希腊人的生活世界。那么,希腊人用这个词表明什么呢?海德格尔指出,这个词“说的是自身绽开(例如,玫瑰花开放),说的是揭开自身的开展,说的是,在如此开展中进入现象,保留并停留于现象中……ψvεlv的意思为生长,使成长。”[5](P15—16)“ψvεlv乃是出现和涌现,是自行开启,它有所出现同时又回到出现过程中,……被思为基本词语的physis意味着进入敞开领域(offene)的涌现,进入那种澄明之澄照(Lichten der Lichtung),入于这种澄照,根本上某物才显现出来,才展示在其轮廓中,才以其‘外观’显示自身并因此才能作为此物和彼物而现身在场。”[1](P334-P335)作为希腊人的生活世界表征的“自然”,正是在这种内在于希腊人的,希腊式的生活中,使希腊人的“在”处于一种澄明之境。即在一种澄明之澄照中,希腊人的生命意义处于一种真理的无蔽状态,意义自行“植入”,并(在与神、与自然对象合体状态)自行显现出来。因此,希腊哲学的追问并不是去追问作为存在者的存在而是追问希腊人的“在”的意义发生。对“自然”的哲学追问不是自然哲学,而是一种本源性的对“存在”的追问。因此,本源性的哲学首先就是追问处于神人合一、物人未分的世界中的人的超越性存在。“由于是人的在却又显然在在者整体中构成一种特有的在,是人的在的特征就得从其对正在起作用而现象着的在的归属关系的特性中生长出来。”[5](P141)在这种“自然”的澄明中,人的在的意义得到显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