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D65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5 —1287(2000)02—0035—04 我们党历来重视调查研究工作。民主革命时期,毛泽东为我们树立了典范;社会主义建设时期,刘少奇在这方面又形成自己的风格。针对“大跃进”、人民公社化运动以来党的政策在基层的实施情况、国民经济发展状况及人民生活状况,刘少奇作过大量调查研究,从而在“七千人大会”上对经济的严重困难以及产生困难的原因、形成错误的根源,有一个实事求是的估计。在此基础上中央拿出调整国民经济的措施,对症下药,才取得恢复和发展经济的良好效果。研究刘少奇在“七千人大会”前几年的调查研究与“七千人大会”对国民经济形势的认定、会风的形成、中央决策的制定等之间的关系,在今天仍具现实意义。 一 对形势的客观估计来自调查实践 建国后,刘少奇在调查研究方面有自己的独到之处。其一,目的明确,使调查有的放矢。他认为调查的目的有三个:一是了解中央已经实行的政策是否正确;二是了解实际工作中出现的新情况;三是发现脑子里还没有考虑过的新问题。其二,调查的途径多样。50年代初,刘少奇特地从湖南老家找了几位老实的、有经验的、敢讲真话的农民,担任他的通讯员,要他们每年给他写几封信,如实反映情况。除了听干部汇报以外,他还身体力行,亲自去基层,跋山涉水,不辞劳苦。1961年去湖南长沙县、宁乡县等地的44天调查,堪称党内调查的模范。其三,调查细致深入而全面,往往轻车简从,吃住都在民间,真正做到不扰民,不张扬,以普通劳动者的身份出现。在“大跃进”、人民公社化运动这种特殊的政治氛围中,调查流于表面、单听汇报,可能为假象所迷惑,因而作出的决策就会离题千里而遗害无穷。刘少奇在调查中善于体察群众情绪,常常不声不响地仔细观察人和事,从对方是笑脸还是苦脸,是鼓着眼睛还是眯着眼睛,是昂着头还是低着头等表情中,去探求他们的真意。其四,刘少奇的调查研究是经常性的,决不是偶尔为之。据他的秘书吴振英、刘振德回忆,1956年以后,差不多一年当中有1/3左右的时间在下面。“大跃进”、人民公社化运动以来,刘少奇去基层次数更多,程度更深入。1957年2月,刘少奇率调查组赴河北、河南、湖北、 湖南和广东等省考察,他提醒随行人员对那些听到的“不实之词”要警惕,不能信以为真,因为他发现有的省在汇报时作假,“报喜不报忧”。1958年,“大跃进”和人民公社化运动全面开展,以高指标、瞎指挥、浮夸风和“共产风”为主要标志的“左”倾错误严重泛滥,为此,刘少奇又于1958年9月到河北、河南、安徽、江苏、浙江等省考察, 反对浮夸风和“共产风”。1960年4月在河南考察时, 他教育省委的干部对困难要有足够的估计,对困难要如实反映,同时不能盲目过度,不能搞跳跃,一下子想跳到社有经济、跳跃到共产主义是不可能的,应按客观经济规律办事。1961年4、5月,刘少奇去湖南长沙县、宁乡县等地作了为期44天的实地调查。这次调查对他在“七千人大会”上就形势的估计、怎样评价近几年工作得失等,影响很大。调查前,他定下了“不住宾馆、不住招待所、不扰民、自带油盐柴米、自备碗筷用具、一切轻装简行”[1]的规章,以了解实情。在宁乡东湖塘公社王家湾生产队, 他就住在猪饲料房(又作办公地点)。他一再对工作队强调“一定要以普通劳动者的身份出现,不这样,调查研究之风就不能兴起”。 “七千人大会”上,对困难和形势的估计是有分歧的:有人乐观,认为形势已根本好转,“五八年的劲头又起来了”,“生产高潮正在开始到来”,过两年又可以“组织新的跃进”;有人在讨论刘少奇为大会作的“书面报告”时,认为“对过去几年的缺点、错误讲得过分了”。[2]刘少奇在“书面报告”中指出几年来的缺点错误是:计划指标过高,部门比例不协调;在公社化的过程中,进行了不适当的、过多过急的变动;不适当地建立了许多完整的工业体系;对农业增产的速度估计过高。虽然在报告中他说到“成绩是主要的”、“缺点错误是次要的”,但显然作了较多的保留。在大会讲话中, 他讲得更充分:从1959 年到1961年,农业不是增产, 而是减产, 减产还相当大, 工业也减产,1962年也难以上升;由于工农业减产,人民吃的粮食、副食品、肉、油都不够,穿的、用的也不够。“我们原来以为,在农业和工业方面,这几年都会有大跃进。……可是现在不仅没有进,反而是退了许多,出现了一个大的马鞍形”。[3]这种估计是客观的。1961年4、5 月在湖南调查时,他看到不少人因粮食不够得了浮肿病,他到一些农民家里,揭开锅盖,打开碗柜,看到油盐罐子里只有盐没有油,锅里炒的是野菜,甚至来与他见面的亲戚、熟人当中,也有不少人得了浮肿病。他的70多岁的老姐姐颤巍巍地对他说:“老弟呀,你在中央做事,要给人家饭吃啰!”[4]5、6 月间在北京中央工作会议上谈及大跃进中的惨况时,他语气沉重,痛苦、愧疚溢于言表:“农民饿了一两年饭,害了一点浮肿病,死了一些人,城市里面的人也饿饭,全党、全国人民都有切身的经验了……再不能继续这样搞下去了”。[5] 二 调查的深入使他对产生困难的原因及工作得失的评估也更加深刻 1958年以来出现这么严重困难的局面,过去总是归咎于或主要归咎于自然灾害,不敢从主观上从领导工作中去找原因。刘少奇对产生困难的原因,概括为“三分天灾,七分人祸”。1961年在湖南家乡调查时,他与小时候一块放牛的农民朋友李桂生有一番谈话,他问:人们说去年干旱很厉害,安湖塘的水车干了没有?当得知还有半塘水时,他回忆起小时候有一年安湖塘干得见底,但每亩田还收了两三担谷,李桂生快人快语:主要不是天灾,而是人祸,是“五风”刮的结果。[6] 故乡老百姓对公共食堂深恶痛绝,有群众说:“这大锅饭要是再吃下去,就要人死路绝,国破家亡”。[7] 在长沙县天华大队等地刘少奇一举解散公共食堂,老百姓流泪鼓掌、奔走相告,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农称“这下上面睡醒了”。[8]因为“割资本主义尾巴”,农民不种自留地、 不养鸡猪,以至一年到头难得闻到肉星味,不仅湖南,其它地方不断传来农村非正常死亡的消息使刘少奇触目惊心。随后他又通过对山西、河北、山东、河南等几个省干部的调查,得出我们工作中的缺点错误是造成困难主要原因的结论。他的调查研究就从点到面、由具体到抽象,从而就有“三分天灾、七分人祸”的结论。由此进一步评价近几年“大跃进”以来的工作得失(尽管这个问题在当时是一个很敏感的政治问题),他有如下观点:“全国总起来讲,缺点和成绩的关系……恐怕是三个指头和七个指头的关系,还有些地区,缺点和错误不止是三个指头”,“全国有一部分地区可以说缺点和错误是主要的,成绩不是主要的”。[9] 这就突破了党内流行很广的有关“一个指头与九个指头”(即缺点错误是一个指头,成绩是九个指头)的框框。自1959年庐山会议错误开展批判彭德怀的斗争以来,不少人特别是领导干部不敢面对当时现实,对工作作出合乎事实的评价,而习惯于用“一个指头与九个指头”的框框去套。刘少奇上述观点是相当难能可贵的,“没有大无畏的革命勇气,不可能提出这种实事求是的意见来”。[10]正因为他敢于面对现实,实事求是地评价“大跃进”以来的工作得失,当时从中央到地方的许多领导都能比较客观地对“大跃进”以来的工作进行认真回顾与总结,为进一步顺利进行国民经济调整打下了良好的思想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