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10月10日是姚雪垠90诞辰。在这值得纪念的日子,我想到在姚老逝世这一年半的时间里,《李自成》四、五两卷出版了,一至三卷也再版了。特别是在建国五十周年的日子里,《李自成》四、五两卷叫红了大江南北,虽然由于发行渠道不畅的原因,有的地方还是空白,至今还不为人知。但四、五两卷的出版,一至三卷的再版,毕竟是让人高兴的事,说明广大的读者没有忘记姚雪垠,没有忘记《李自成》! 更可喜的是《姚雪垠书系廿二卷》出版了。《书系》的前十卷是《李自成》一至五卷;后十二卷,包括他的长篇小说《春暖花开的时候》、《长夜》以及中篇小说《戎马恋》、《牛金德与红萝卜》、《重逢》等,短篇小说《差半车麦秸》等24篇。此外,还有他写的散文、诗歌、杂文、时评、通讯、纪实文学、回忆录、剧本、文学论文、史学论文、讲演录、访谈录、书信、译作等。其中特别让我感到珍贵的是有关《李自成》写作的论文、谈话、书信、诗词和他几十年积累的读书卡片的分目和部分卡片的选入。这么大的工程,在短短的一年半的时间里,由他的儿子姚海天和他的助手俞汝捷牵头,和一批热心的专家、学者、教授参加,精心筛选、精心编辑、精心设计,完成了这项上千万字的浩大工程,这实在是件非常令人感动的事,也是文学界、出版界一件非常喜人的事。 我记得,1990年在武汉召开的祝贺姚雪垠八十寿诞暨从事文学创作60年的时候,我曾在大会上庄重宣布:中国青年出版社将出版《姚雪垠文集》,赢得了与会者的热烈掌声。没想到回京后,姚老忙于四、五两卷的写作,我也杂事纷繁,都无暇集中精力从事这件大事,一晃十年,就这么快的过去了。而今想来,感到很对不起姚老,也感到非常的内疚。 现在廿二卷的《姚雪垠书系》终于由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了,我感到由衷的高兴。在这里,我衷心地向《书系》编委会的同志们表示深深敬意!你们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大事,这部含金量很高、沉甸甸的大书,也许现在还估量不出它的存在价值和意义,但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以后,它的文学价值,学术光采,历史成就,会越来越为人们所认识,所承认。 一 也是在姚雪垠80诞辰的那一年,姚老把自己的创作手稿捐赠给他的家乡河南省南阳市档案馆。在北京举行的捐赠仪式上,不少与姚老相识相交了几十年的老同志、老作家参加了会议,他们在发言中,谈姚老的信仰与追求,理想与人格,学习与写作……林默涵同志围绕姚雪垠的信仰和与党的关系,讲了一段很动情的话。默涵同志说:这几年跟他接触当中,感觉到他非常的坚定。不管怎么风吹雨打,对他也造了多少谣言、漫骂、攻击,但是他不为所动,他坚定地相信党的路线,坚定地信仰马克思主义,他不放弃作为一个党员入党的时候发过的誓言。现在我觉得党员重新登记,很好。要重新看一看入党时候的宣誓。过去我们都宣誓过的嘛!都在红旗下面宣誓过的嘛!现在有的人却忘记了,翻过来了,自己宣誓过的东西都忘记了,而且反对它了。姚雪垠同志在这一点上是很好的,他是非常坚定的。刚才马烽同志讲,说他是骂不倒的。他是捧不倒的,也骂不倒的。捧也会捧倒,现在捧倒了多少作家。所谓作家,就是发表一篇作品,噢哟,到处捧啊,好得不得了啊!又是什么新创造啊,又是突破啊,哪有那么多突破!动不动就是突破!所以捧杀了很多人。鲁迅先生是了不起的,讲了骂杀与捧杀。骂可以把人骂倒,骂杀;捧也可以把人捧倒,捧杀。可是姚雪垠同志既骂不倒,也捧不倒,他还是姚雪垠。我是非常尊敬他的。 默涵同志这段话是1990年6月2日讲的,虽然至今已过去十年,但我们重读他的讲话,还是觉得很有启示,很有意义的。当时听过默涵同志的讲话,我就想到,从一九五七年“反右派”到“文化大革命”,姚雪垠走过的道路是崎岖的、艰难的,但无论多么坎坷不平,受过多么大的打击,遭受了多少难言的折磨,他始终没有迷惘,没有彷徨,没有悲观,没有消沉;始终没有动摇他的坚定信仰,坚定信念,人生信条,奋斗目标。 1979年2月25 日《湖北日报》在头版以显著的位置刊登一条消息:“省直宣传战线抓紧做好错划右派改正工作……作家姚雪垠等86人被错划为‘右派分子’已予改正,恢复名誉。”在这条消息中正式公布了湖北省委对姚雪垠的复查结论:“1958年划作家姚雪垠为‘极右分子’的主要依据,是1957年前后发表的五篇文章,两次讲话和一封信。参加复查的同志这次全部查阅了以上材料,发现当时的结论与原文有很大的出入,有的斩头去尾,断章取义,有的歪曲原意,强加于人。根据复查,属于错划。从他一贯表现来看,是拥护党、拥护社会主义的,省委最近已经批准改正,恢复名誉。” 蒙冤21年的姚雪垠,当年被错划“右派”时,还是满怀壮志的47岁的中年人,而今已69岁,迈入老年人的行列。但此刻的姚雪垠,想的不是怨恨和委屈,不是坎坷和挫折,而是勇气和决心,奉献和奋斗。他虽忘不了过去,但想得更多的还是现在和未来。正是在这样的心情下,他写了一首题为《风雨》的七言八句: 风雨崎岖二十年, 未将赢马卸征鞍。 刖工梦献连城璧, 逐客私栽九畹兰。 牛鬼蛇神迷黑榜, 香花毒草乱朱栏。 卷施纵死心犹活, 乌柏经霜叶更丹。 对于1957年他被错划右派这件事,姚老说过一段非常深刻,令人深思,又让人感叹的话,他说:“1957年这场深重的灾难,对许多知识分子来说是一场浩劫,我不会把灾难的责任归因于单位的某一具体的领导人,但对于这次政治运动的前因后果,以及对新中国文化和文艺发展道路危害之深,我将在日后写回忆录时再作分析。” 就在他恢复名誉的同时,姚雪垠正式向党组织提出了入党申请。有同志不解的问:像姚雪垠这样年纪的老人,既有很高的成就,又有很高的荣誉,为什么还要申请加入中国共产党呢? 这问题提得好,要研究《李自成》,要了解姚雪垠,如果只了解他的艺术观、审美观、历史观,不了解他的世界观、人生观、政治观,要精深而准确、深入而有创见的研究姚雪垠和《李自成》也是困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