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全国百名当代文学专家推荐的“90年代的优秀作家作品”的统计结果出来了(详见9月16日文汇报《文艺百家》专版)。 这个结果并不出人意料,但却令人遗憾。诗歌,诗歌到哪里去了?入选前十名的作家中没有一位诗人,前十五名才出现了一位。而被提名的诗人也不到整个名单的百分之十。诗歌为什么如此暗淡无光? 众所周知,诗歌是语言艺术的精髓所在,它从来就代表着文学的最高成就,对于我们这个民族来说,尤其如此。诗神缺席的文学会是怎样的一种文学?差不多像是一座没有花朵的花园,即使不能说是“荒芜”,至少也远称不上“美丽”。在我看来,对待诗歌的态度和诗歌在国民精神生活中的地位,是一个民族的精神文化繁荣程度的标志。一个远离诗歌的民族,算不上是文明的民族。这一点用不着我在这里多说,熟读文学史的专家们肯定比我更清楚。出现这样的诗歌“缺席”的情况,不能不说是一件令人尴尬的事。 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也许是因为诗人自身的傲慢,也许是因为当代诗歌写作在艺术上存在着某些缺陷,也许是在发表、出版等方面有诸多障碍,也许还有读者大众文化水准和阅读趣味等方面的原因,至少,当代诗歌的真相不为大多数人所知。尽管我们可以找到诸多客观原因来解释这一现象,我还是不想将诗歌艺术的衰微笼统地归罪于时代和社会,因为我们现在面对的不是一份一般的公共问卷调查表,而是文学专家的推荐表。既然我们的专家们文学阅读与诗歌的隔膜都是如此之深,诗歌在国民的精神生活中的处境就可想而知了。 当代诗歌的真实面目模糊不清,难免会产生各种各样的偏见。即使是文学专家也不例外。事实上,我们也常常能从文学专家那里听到关于诗歌的种种充满偏见的议论。这恐怕是影响当代诗歌命运的关键所在。 第一种偏见,诗歌艺术与现代社会的文化不相适应 这些年来,有一种观点甚为流行:诗歌这种文学形式与现代(或者“后现代”)社会格格不入。90年代以来的中国似乎是一个完全不需要诗歌的国家。而提出和传播这一观点的恰恰是那些以文学研究为职业的学者、专家。我不知道今天的中国是否真正进入了“现代”或“后现代”状态,但并没有证据表明诗歌(还有其他一些艺术门类)一定只是“前现代”社会的特殊产物。尽管商业消费文化具有巨大的影响力,但它显然不能替代创造性的精神文化。相反的例证是,在“现代”或“后现代”社会文化高度发达的西方国家,商业广告和影像文化产品并未取代文字艺术,相反,大多数读者对诗歌的阅读兴趣远远大于对影像作品的兴趣。如果说上述偏见多少道出了现代文化的某种真相,那么在我看来,这并非因为诗歌艺术不能适应现代文化,而是现代社会的文化演变正在偏离“美”的原则,正在向丑陋和病态的深渊滑落。 第二种偏见,读者对诗歌的阅读需求在衰退 读者对诗歌的阅读需求果真在衰退吗?且不说其他国家,在中国,90年代以来汪国真式的“诗歌”泛滥成灾,首先就说明了读者对于诗歌的渴望至深。由于优秀的诗歌的缺席,文学读者大众只能拿劣质的“诗歌”饮鸩止渴。这一状态的后果是,它加剧了大众的艺术鉴赏水准的下降,造成了公众美学趣味的“恶性循环”。 第三种偏见,当代诗歌艺术成就平平 说当代诗歌艺术成就平平,这显然是因为无知而得出的结论。如果稍微了解一下当代诗歌的真实情况的话,并不难发现诗歌在艺术上的成就远远超过其他任何艺术门类。相比之下,其他门类的语言艺术只是分享和消费了一些诗意的残渣而已。即使是看上去最有成就的小说,在语言艺术方面也只能算是及格。鉴于这份调查表的统计结果所告知的情况,使我不由得对今天的文学专家们的美学感受力和理解力产生了怀疑。 造成当代诗歌陷于如此糟糕的局面,诗人自己当然要负责,读者也要负责。但从这一份统计结果来看,我觉得文学研究、文学传播和文学教育方面的人士(批评家、文学编辑、文学出版界以及文学教师)应承担主要责任。作为诗歌与读者之间的沟通的渠道,我们应该坦诚地承认自己的失职。 今天,诗的声音在当代中国已喑哑难辨,诗人头上的光环也显得暗淡无光。就美学方面而言,需要拯救的不是诗,而是我们自己的趣味亟待诗来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