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引言 在中国20世纪文学史和艺术史上,象征派诗歌的先驱和代表——诗人、雕塑家李金发,是一位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去的重要人物。他曾在中国新诗史上,开启一个新诗流派,深刻地影响了整个20世纪中国诗坛和海外华文文学的现代诗歌创作。他的诗曾因新颖独特,别具一格,受到读者欢迎,赢得如潮好评,“有的比之嚣俄(今译雨果——引者)早年的作品……范岑纳(今译魏尔伦——引者)的声调,有的叹为国中诗界的晨星”,“东方之鲍特莱”(今译波德莱尔——引者)(注:黄参岛:《〈微雨〉及其作者》,见《美育杂志》第2期, 1928年出版。)。一时间,争相效仿者,趋之若鹜。然而,李金发的诗又因欧化倾向严重,文白夹杂,佶屈聱牙,朦胧晦涩,可读性差而遭世人诟病,被斥之为败坏祖国语言的“罪魁祸首”(注:卞之琳:《新诗和西方诗》,见《人与诗:忆旧说新》,北京:三联书店1984年出版。)。 李金发原本学雕塑,留法回国后,他把欧洲铸铜雕塑的技术引进介绍到中国,曾任上海美专、杭州艺专等校的雕塑教授、雕塑系主任和广州市立美术学校校长等职,在中国现代雕塑艺术这块处女地上勤恳拓荒,筚路蓝缕,成就斐然,成为中国现代雕塑艺术的鼻祖。蔡元培曾书赠对联一副:“文学纵横乃如此,金石刻画臣能为”表示对他文学与艺术才华的激赏(注:蔡元培:《美育杂志》第2期,1928年出版。)。 今年是李金发诞辰一百周年的日子,借此机会,对李金发研究的历史和现状做一番回顾与清理,无疑有助于我们全面、正确地认识、理解和评价李金发在中国现代新诗史上的历史地位和巨大贡献。 二、李金发的诗歌创作 李金发原名李权兴,笔名有淑良、金发等。1900年11月生于广东梅县一个华侨商人家庭,1976年在美国纽约病逝。李金发1919年赴法留学,专习雕刻。课业之余,醉心于法国象征派诗歌,“日看夜看”,手不释卷,“每将所好顺笔译下”(注:李金发:《微雨·导言》,上海:北新书局1925年出版。),灵感来时自己也写诗,不知不觉就积了许多。1923年2月,他将自己的诗作100首,译诗40多首,编成一集,取名《微雨》。据李金发在该书《导言》中说,集子里的作品除少数几首写于1920年和1921年外,其余大多是在1922年下半年至1923年初,七八个月的时间里写成的。 大约过了两三个月,即1923年5月, 李金发又完成了他的第二本诗集《食客与凶年》,这一集共收诗作88首。后来,他将这本诗集连同以前写的《微雨》一起,用挂号寄给时为北京大学著名教授的周作人,“望他‘一经品题,身价十倍’”。“两个多月果然得到周的复信”,在信中,周作人还说了“许多赞美的话,称这种诗是国内所无,别开生面的作品”(注:李金发:《从周作人谈到“文人无行”》,见《异国情调》,重庆:商务印书馆1942年出版。),并自任编辑,把它列为“新潮社文艺丛书”,推荐给北新书局。可惜的是,两年之后,《微雨》才与读者见面。而《食客与凶年》就更加不幸了,直至1927年5 月才由北新书局出版,也列为“新潮社文艺丛书”。这时李金发早从欧洲学成归来,已是国内名噪一时的大诗人和雕塑家了。他的第三本诗集《为幸福而歌》也早在1926年11月由上海商务印书馆列为“文学研究会丛书”先行出版了。他在《弁言》中说,前两本诗集“因为印刷的耽搁”,“所有诗兴都因之打消,后除作本集稿子外,简直一年来没动笔作诗”(注:李金发:《为幸福而歌·弁言》,见《为幸福而歌》,上海:商务印书馆1927年出版。)。 此后,李金发作诗的热情锐减,除偶尔在报纸杂志上发表零散诗篇外,就再也没有出过诗集了。1942年,诗人在重庆,“因为朋友的敦促,才把一年来在韶关所写的文章,集成“一册”,交给商务印书馆出版。这就是我们今天看到的李金发诗文集《异国情调》。他在该书“卷头语”说,“在未沦陷的家乡”还有一本诗稿。但后来并没再看到李金发有新诗集行世,这本未出版的诗稿是什么样子,我们也不得而知。大概诚如他自己所言,“象征派诗出风头的时代已过去,自己亦没有以前写诗的兴趣了。”(注:李金发:《异国情调·卷头语》,重庆:商务印书馆1942年出版。) 三、众声喧哗 李金发的几本诗集出版后,立即遭到来自各方面的不同评价,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毁誉褒贬大相径庭。 (一)赞之者言 肯定的意见认为,李金发的诗“体裁,风格,情调,都与现实流行的诗不同,是诗界中别开生面之作”(注:《语丝》第45期(广告词),1925年出版。)。 最早评论《微雨》的是钟敬文,他说,“那时诗坛的空气消沉极了”,“读了李先生的《弃妇》及《给蜂鸣》等诗,突然有一股新异的感觉,潮上了心头”,“而且每度读后,脑子里总有一股凝重的情味,在那里悠然的,浮动着,浮动着,经时而始消失”,“像这样新奇怪丽的歌声,在冷漠到了零度的文艺界,怎不教人顿起很深的注意呢?”尽管他也承认李金发的诗“不大好懂”,但还是觉得李金发的诗有着许多难以言表的美妙之处。他认为,诗是主情的艺术,作诗务必以感情的传达为第一要义,“不在于明白的语言的宣告,而在于浑然的情调的传染”。《微雨》最大的特点就在于它对“色彩”“声音”和“迷离的情调”等感觉的摹写,这是李氏诗歌最富于表现力和感染力的所在,也是象征派诗的优长之处(注:钟敬文:《李金发底诗》,见《一般》第1卷第4期,1926年出版。)。 早期对李金发的三本诗集进行较为全面评论的是黄参岛。 黄参岛的文章《〈微雨》及其作者》发表于1928年12月出版的《美育杂志》第2期。这篇文章后来为众多的李金发研究者所引用。 黄参岛对李金发的诗持热烈赞赏和充分肯定的态度。 他说,“李先生的诗是流动的,多元的,变易的,神秘化,个性化,天才化的”,只有“他的诗才是上了西洋轨道的诗”。黄参岛最欣赏的是李金发的爱情诗,他把李金发的爱情诗称为“国内的独生子”,誉李金发为“中国抒情诗第一人”,还送了他一个“诗怪”的“雅号”,即是“怪才”、“怪杰”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