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 — 7326(2000)05—0114—04 90年代,文学批评出现了许多新的情况,赞之者曰发生了“深刻的变化”,(注:陈骏涛:《文学批评:从80年代到90年代》,《南方文坛》1997年第5期。)攻之者曰“90 年代的文学批评已经开始呈现瓦解状态”,批评家们得了“癔病”,“真正的批评家缺席”、“失语”。(注:丁帆:《批评癔病的初诊》,《文艺报》1997年6月7日。)其实,后者看法过于极端。应该承认,90年代的文学批评比起80年代来,学院派批评家与专业批评家合谋营造的盛景已不复存在,但它舍弃了80年代那种对多元文化的盲目乐观态度,而对现代化批评在人文意义上作出了有价值的探讨。90年代的批评家们不像过去那样浮躁和焦虑,把西方文论一次次搬进来囫囵吞枣,而是从这个误区走出来重返家园、重建家园,寻找自己的话语。在处理西方与中国传统、自我与他者问题上,也不再搞二元对立,而是在更宽阔的文化背景上寻求建立有东方特色的话语体系。如有人所倡导的“圆型批评”,就吸收了中国古代哲学有关“圆的思想的合理内核。”(注:《全国文学批评研讨会摘要》,《文学评论》1994年第4期。 )“第三种批评”的倡导者也没有意识形态的政治怪物,而是企图建设一种“以人文核心为内涵”的“新意识形态批评”,“使它越来越成为与社会对话的文本,而不是只供语言分析的文本。”(注:许明:《“第三种批评”——新意识形态批评是广义的人文批评》,《当代人》1995年第2期。) 90年代的文学批评,总的说来有正面,有负面,现分述如下。 其一是不热衷于纯理论的新学科研究而面对现实,跟踪当前的创作现象,及时作出自己的反应。对贾平凹、王朔作品的评论,对《九月寓言》、《曾国藩》的艺术分析,对刘震云、韩少功等作家的评论,均说明评论与创作的关系改善了,贴近了。在文体研究中,散文一直是薄弱的环节。可近年来对散文创作新现象的研究、对余秋雨文化散文得失的探讨,也显示了散文评论不再像过去那样甘居下游。 但评论家们爱走极端。当他们不热衷于纯理论的新学科建设的时候,又有人效仿思想家去做宏观的文化批评。这种批评如写得好,的确能给人高屋建瓴之感,但他们中的一些人的文化批评显得大而空,这种批评的一大特征是爱用大词,诸如“全球性”之类。这种“全球性”的滥用,使80年代风行过的细读文本的新批评相形见绌。这便造成了批评与创作的疏离。这就难怪有新的创作现象出现的时候,很少有人作扎实的研究,不少批评家对此缺乏热情乃至不屑一顾。对“新写实”小说的分析算是例外。到了1996年,又有批评家提出“现实主义冲击波”的问题。这种提法表明了评论家对创作倾向的关注。但这种“冲击波”的“旗号”能否在理论上站得住脚,则还待推敲。 一方面说评论与创作关系的改善,一方面又说“疏离”,乍看起来前后矛盾,其实这正反映了90年代的批评特征:批评家对经济大潮冲击下的复杂文学现象把握不透,时而紧跟,时而疏离。疏离的原因除有些批评家改变写作路线外,还因为90年代的创作不如80年代那样能激发批评家的想象力和创造力。 其二是评论队伍有新的分流和调整。像80年代把文坛弄得沸沸扬扬的评论家刘再复不再在国内耕耘,青年评论家黄子平到香港浸会大学任教,但绝大多数评论家仍活跃在国内文坛。也有一部分评论家下海经商,有的则改行写小说(如季红真),有的则改写文化评论(如吴亮),但多数在80年代涌现的评论家并不像有些人说的在“胜利大逃亡”,如陈思和、王晓明、南帆、王干、陈仲义等人其英姿不减当年。至于说学院派评论家都忙于“去码理论学术‘砖著’”,造成对当代作家作品的全面疏离,这是典型的情绪化评论,带有主观随意性。以北京的评论家而论,他们仍写了许多即时性的文学理论批评,学术研究并没有削弱他们对“文本”的感受能力和锐敏的洞察力。何况,90年代还涌现了陈晓明、孟繁华、邵建、陈旭光等新一代批评家。 其三是中国当代文学史研究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中国当代文学史的研究,从17年时期就开始了。但那时的研究,清一色是当时文学运动的注脚,拒排个人化的审美意识。新时期以来出版的30多种当代文学史,改变了这种状况。这些文学史,确立了当代文学史的研究对象和范围,探讨了性质和分期,还对一些有影响的作家作品作了定位,使当代文学从现代文学史中独立出来,成为一门新兴的学科。但这些当代文学史著作,其缺陷也异常明显:对当代文学发展的规律研究不够,在框架上大都是作家作品论的叠加,且忽略了台港澳文学。 进入90年代后,这种局面有了改变。突出的标志是首次出现了私家治史(以往的当代文学史全是集体编写),这就是洪子诚根据他在1991—1993年在东京大学访问期间整理的讲稿《中国当代文学概况》。(注:香港,青文书屋1997年版。)此书和他参与编著的《当代文学概观》(注:北京大学出版社1980年7月版。)书名几乎相同,但体系、 内容和研究视角大相径庭。该书最重要的特点是在处理、“重建”40年来的文学材料、现象时,不受流行观点的束缚,敢对取得支配地位的“文学规范”的性质及其演变作出新的阐释。具体说来,在论述50—70年代文学时,描述了从延安时期所确立的“工农兵文学”如何取得绝对的支配地位,以及这一文学形态的基本特点。下编则揭示了这一文学范式在80年代逐步削弱乃至瓦解的过程,对中国作家“重建”多元化的格局作了热情的肯定。在框架处理上,该书没采用流行的作家作品论组合方式,而着重描述文学现象的出现、变迁的过程,但又不像赵俊贤主编的《中国当代文学发展综史》(注:文化艺术出版社1994年版。)那样以论代史,而是史论结合,在同类教材中显得一支独秀。此书是目前当代文学史教材中最有独创性的一种。目前其影响主要在海外,我相信它很快会“出口转内销”,促使大陆当代文学史教材的变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