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207.6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2646(2000)03—05—06 20世纪初期的中国,种种文化思潮纷呈,各显异彩;现代作家的信仰追求,也自然而然地表现出了明显的不同。正像鲁迅当年曾经受到过进化论、郭沫若当年曾经受到过泛神论、巴金当年曾经受到过无政府主义的重要影响一样,老舍在青少年时期也曾经受到过宗教文化的深刻影响。这种影响,有的是来自佛教文化,有的是来自基督教文化,还有的是来自伊斯兰教文化,以至于在他一生的思想发展和创作实践中留下了明显的宗教文化痕迹。甚至可以说,老舍不仅在自己的作品中描写了一个形形色色的教徒世界,而且在一些作品的情节安排和语句表达上,也充满着浓厚的宗教文化色彩。由于受篇幅的限制,本文只对老舍的佛教文化情结做些探讨。 一 从时间上来说,佛教文化是最早撞击老舍心灵的;从交往的程度上来说,老舍与佛教文化的关系似乎也更为密切一些。然而,当老舍刚刚开始接触佛教文化时,却是被动的,不自觉的。换句话说,老舍最早是在一次极偶然的机会中,与佛教文化结缘的。 探讨老舍所受到的佛教文化影响,联想到的第一个人,毫无疑问的便是“宗月大师”了。 关于“宗月大师”的情况,目前掌握的较少,只知道他俗姓刘,名德绪,字寿绵,是西城粤海刘家的独生子。粤海刘家是内务府人,祖上曾因在广东负责过海外贸易,所以冠以“粤海”二字。刘寿绵虽家产万贯,但却乐施好善。1925年出家当和尚,拜当时北京西四广济寺的住持现明和尚为师,法名“宗月”。[1]后来, “宗月大师”本人也曾经做过北京鹫峰寺的住持。 首先,老舍小时候之所以能够得到就读的机会,完全是由于“宗月大师”信佛向善的结果。就老舍当时的家庭条件来说,是根本上不起学的。他的上学,完全得力于“宗月大师”乐于助人的鼎力帮助。老舍在回忆中曾经这样谈到“宗月大师”送他入学的情况: 有一天刘大叔偶然的来了。……一进门,他看见了我,“孩子几岁了?上学没有?”他问我的母亲。……等我母亲回答完,刘大叔马上决定:“明天早上我来,带他上学,学钱、书籍,大姐你都不必管!”我的心跳起多高,谁知道上学是怎么一回事呢!第二天,我像一条不体面的小狗似的,随着这位阔人去入学。学校是一家改良私塾,在离我的家有半里多地的一座道士庙里。……学生都面朝西坐着,一共有三十来人。西墙上有一块黑板——这是“改良”私塾,老师姓李,一位极死板而极有爱心的中年人,刘大叔和李老师“嚷”了一顿,而后教我拜圣人及老师。老师给了我一本《地球韵言》和一本《三字经》。我于是,就变成了学生。[2] 因而,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没有“宗月大师”的佛心高照,就不会有老舍读书的机会,老舍也就不会有后来所具有的文化知识,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是“佛心”改变了老舍的人生。 其次,是“宗月大师”乐于助人的佛家精神品格深深地影响了老舍,形成了老舍一生中乐施好善、同情穷人的品质。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老舍在自己的一生中常常是以“宗月大师”的向善、助人作为自己学习和效法榜样的。他不仅在青少年时期曾经积极地参加过一些佛教的慈善活动,而且即使到了晚年也仍然保持着助人为乐的品格,以至于老舍挚友萧伯青在听了“宗月大师”的事迹后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就是:“老舍先生就是宗月大师”。[3] 如果说对老舍青少年时期影响最大的人首先是他的母亲的话,那么第二个人就是“宗月大师”了。同样,如果说母亲给予老舍的是“生命的教育”的话,那么“宗月大师”就是老舍青少年时期重要的精神导师,走向人生的引路人。特别是“宗月大师”的苦行、向善、助人等佛家精神品格,曾经对老舍的一生发生过更直接、更现实、更深刻的影响。 如上所述,著名佛教界人士“宗月大师”对老舍一生的影响是深刻的,给与老舍的帮助也是巨大的,正如老舍在悼念“宗月大师”的文章中所谈到的: 没有他,我也许一辈子也不会入学读书。没有他,我也许永远想不起帮助别人有什么乐趣与意义。他是不是真的成了佛?我不知道。但是,我的确相信他的居心与言行是与佛相近似的。我在精神上物质上都受过他的好处,现在我的确愿意他真的成了佛,并且盼望他以佛心引领我向善,正像三十五年前,他拉着我入私塾那样![2] 不过,尽管老舍在青少年时期曾经亲身受到过佛教的恩典,他本人后来也曾在佛事活动中多次帮过忙,然而他却始终未有皈依佛教。至于其中的原因,我们不妨引述一段老舍在评价“宗月大师”时所说的活来作一解释,他说: 到我中学毕业的时候,他已一贫如洗,什么财产也没有了,只剩了那个后花园。……假若在这时候,他要是不再随便花钱,他至少可以保往那座花园和城外的地产。可是,他好善。尽管他自己的儿女受着饥寒,尽管他自己受尽折磨,他还是去办贫儿学校,粥厂,等等慈善事业。他忘了自己。就是在这个时候,我和他过往的最密。他办贫儿学校,我去做义务教师。他施舍粮米,我去帮忙调查及散放。在我的心里,我很明白:放粮放钱不过只是延长贫民的受苦难的日期,而不足以阻拦住死亡。但是,看刘大叔那么热心,那么真诚,我就顾不得和他辩论,而只好也出点力了。即使我和他辩论,我也不会得胜,人情是往往能战败理智的。[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