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如此寂寞,文学家如此沉寂。 文学阵地逐渐被市场经济的狂潮所吞灭,许多属于正规部队的作家望洋兴叹,哀叹文学的地位沦落了;有的作家不得不在小报上靠写豆腐块以争得一席之地;有的作家被迫滑入通俗文学的汪洋大海以推波助澜;大多作家端坐在象牙塔里捍卫着文学的贞节,在纯文学的园地里苦心经营,品尝着精神贵族的无穷寂寞……。就是在这样的尴尬境地中,张平却异常的轰动,从1981年他的处女作《祭妻》获得了《山西文学》一等奖开始,在近二十年的小说创作中不断超越,特别是90年代以来,他接连发表了长篇小说《天网》、《孤儿泪》、《法撼汾西》,获得五个一工程奖,继而发表《抉择》、《十面埋伏》两部长篇,在沉寂的文坛张平找到了热点。 有人说张平的成功来源于他的勤勉;还有的说他的成功来源于他丰厚的生活积累;还有的认为他的成功在于作品贴近现实,在于他说出了老百姓心里想说又没有说出的话。成功自然有其外部和内在的原因,关键是我们从中得到怎样的启示:尤其那些默默劳作、苦心经营的作家们,从张平热当中或许能获得这样的启示:现实并没有疏离文学,也没有遗忘文学家,关键是作家如何写和写什么?作家的创作意图和创作效果怎样才能更好地为现实和社会服务?张平留给文学界和文学家的启示是独到的,也是深刻的。 一、在深层传统文化心理和现实需要的结合部分寻找共鸣点 高尔基说:“文学家的经验和读者的结合一致,才有艺术的真实。”(注:《论文学》第225页。 )阿·托尔斯泰认为:“读者的性格和对读者的态度,就决定着艺术家创作的形式和比重。读者就是艺术的一个组成部分。”(注:《论文学》第24页。)张平艺术创作观的深层结构,在一定程度上,契合了中国老百姓的文化经验,这种文化经验既是现实的,也是传统的、民族的。 张平早期创作主要以自己的人生和家庭经历为轴心,推演出一个个或者家庭成员或者亲戚朋友的悲剧命运,评论家将此阶段定为“家庭苦情”系列阶段。在这个阶段张平由哀哀苦情到自省启蒙,最后到抗争奋起。 第二个阶段,张平由家庭转向对社会历史的反思,手法多采用新闻纪实的手法,其中创作的代表作为《刘郁瑞办案记》、《天网》、《法撼汾西》、《孤儿泪》,评论家将此阶段的主要创作成就归结为政法题材。实际上作家通过这样的题材,反映的是民生疾苦的主题。无论对于舆论,还是对于文学创作来说,老百姓在生活中所经历的琐事可能被关注,他们在工作中创造的伟大成就可能被讴歌,但是,在我国这样一个传统势力如此巨大的国家,在由人治社会向法制社会转型的特殊时期,中国老百姓如何参与政治,如何利用手中的法律武器,来捍卫自己的尊严和权利?这确实是一个既古老又现实的话题,他们要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必须经历阵痛,经历磨难,经历风雨。作家带着强烈的平民意识关注这样一个严肃的问题。正当文坛开始“向内转”,许多作家纷纷寻根问古,去寻找大文化、大深刻、大背景、大反思之际,张平却将笔锋转向现实社会中最敏感的区域,回答了现实亟待解决的问题。 第三阶段,作家从新闻纪实小说回归文学创作。这一时期主要有《抉择》、《十面埋伏》。从题材和人物来说,都更加熔炼,应该说是对于第二时期的超越。张平在这个阶段汲取了第二个阶段的创作经验,采用大题材、大写实、全透视的写作手法,再加之文学情节设置,人物塑造的具体手段。这个阶段纪实的成分隐去了,小说的特点突出了。 纵观张平小说创作的历程,取材或来源于自己经历过的客观生活,或是来源于自己体验的老百姓普遍关注的社会问题,但总起来说都是现实问题,正如张平所说:“我只盯着现实,现实比一切都具有说服力”;“人民需要面对现实的文学,我们不要忘记人民”。(注:张平《法撼汾西后记》群众出版社1993年6月版。)但是, 这些并不是张平成功的关键。如何表现?如何达到审美共鸣?才是关键。如果作品只是现实的展开,而缺少对传统文化的历史剖析,那么这种展开也是平面的,只有容纳了历史和现实、传统和现代的思索,这种展开才是立体的,才是富有内涵的,才能真正在老百姓心中引起共鸣。因为现实文化氛围,它是指环境因素的总和,这种文化环境明显包括纵向的历史渗透和横向的文化交流。张平找准了这个历史和现实的结合点。 作家设置的社会环境即情景设置是作品生成的土壤,也是文化氛围的集中体现。作家张平所关注的这个现实背景是典型的中国式的。中国文化历史来源很长,文化的正面和负面影响也由此而来,中国人重人情、重面子、重关系,人情高于一切,面子高于一切,关系高于一切。张平所涉及的社会尖锐问题,如《天网》、《法撼汾西》、《抉择》、《十面埋伏》这几部长篇几乎都有一张“网”,这个网是通过传统文化建立起来的,是中国所独有的,这个网当中有家族血亲,有人情世故,有各种利益关系建立起来的来往关系。人情、面子、关系三者紧密联系,在中国社会中,它们之间已无法分离。人情是关系的基础,关系是人情建立和发展的手段,面子是人情和关系的必要条件和重要目标。再加之以宗法制的传统和市场经济的洪水猛兽,使这张网稠密而无间隙,正义之剑要想撕破它,必须冲破传统的重围,冲破文化的禁锢,超越世俗的阻隔,只有这样,才能有所希望。《天网》中有一张无法无天、草菅人命的罪恶之网,这张网连着乡里、县里、地区里,有了这张网贾仁贵有恃无恐、独霸一方;有了这张网,贾仁贵的儿子可令他三儿子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强奸民女;借助这张网,他可以撕毁合同,妄图抢夺人家辛苦七年、负债累累而刚刚获益的华果林场;靠着这张网,他可以侵吞公款,扩大宅基,建造厅堂,作威作福,而置全村不少人挣扎于饥饿死亡线上于不顾。值得注意的是:作家所认可的解决问题的办法也是既传统又现代的。县委书记刘郁瑞依靠党和政府核心人物的坚强领导,依靠一大批忠心耿耿、正直无私的党员干部的勇气和智慧,依靠人民群众视死如归,不屈不挠的行动力量,同时,也依靠法律的震慑力和干部执法如山的坚定性,从而形成一张扶正祛邪、令犯罪分子望之丧胆的真正的天网。作家的“网结”在于思考一个现实的历史问题,中国要想建立一个自由、民主富强的社会主义新中国,需要解决的问题是现实的,也是历史的;是现代的,也是传统的,一个平等、民主的文明社会必须基于传统文化,又高于传统文化,只有超越文化的负面的和消极的影响,才能建立起新的秩序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