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知识分子”写作如何利用“政治神话”确立自己的“身份”…… 据诗人西川说:知识分子写作是他在八六年提出来的。西川说:“从1986年下半年开始,我对用市井口语描写平民生活产生了深深的厌倦,因为如果中国诗歌被十二亿大众的庸俗无聊的日常生活所吞没,那将是极其可怕的事。……我提出了‘诗歌精神’和‘知识分子写作’等概念,并以自己的作品承认了形式的重要性,我的所作所为,一方面是希望对于当时业已泛滥成灾的平民诗歌进行矫正,另一方面也是希望表明自己对于服务于意识形态的正统诗歌和以反抗的姿态依附于意识形态的朦胧诗的态度。”见《答鲍夏兰、鲁索四问》。在这里,西川指的只是他个人的写作立场。 虽然我不同意西川的上述见解,但我始终以为西川是一个优秀的诗人,是靠自己的文本说话的。几年后,知识分子写作被欧阳江河加以发挥,与西川的初衷已经不同。在后者那里,知识分子写作已经成了“中年写作”——“八九后的写作”。西川的“知识分子写作”只是西川体,但到了欧阳江河这里, “知识分子”写作已经成了“我们”。 在《89后国内写作:本土气质、中年特征与知识分子身份》一文中,欧阳江河开头就是:“1989年我们将写作划分为以往的和以后的。”为什么是1989而不是1990,这似乎更是时间上所谓的“九十年代”的开始,欧阳江河没有解释。但这种庸俗的、浅薄的、进化论的,以历史事件、时代、时间的先后为坐标的文学史分期法难道我们不是司空见惯么?例如:以1949年为界,将文学分成新文学和旧文学。在此文的另一处,欧阳江河说“我们这一代诗人的一个基本使命就是结束群众写作和政治写作这两个神话。”这些神话恐怕没有结束,而且一有机会,就被利用。可以看出,“知识分子”写作是基于时代和政治的划分,一种立场。而不是从文本出发的关于写作形式、风格的划分,一种写作。所以,后来有人一针见血地指出:“实质上,欧阳江河的“知识分子”这一概念不仅指他们所属的文化身份或政治身份,相当程度上也是一种文化精神、文化立场、文化品质的能指隐喻。见陈旭光等《知识分子写作,文化转型年代的诗与诗——九十年代诗学理论话语研究之一》。 2.“知识分子”写作只是几个人的“身份”,而不是一种写作趋势 在《’89后国内写作:本土气质、中年特征与知识分子身份》中,欧阳江河说:“我们把这种写作看作1989年以来的国内诗歌界最重要、最具有代表性的趋势……” 谁的写作是以往的,他没有说。关于这个“趋势”,他提到了这些诗人,他本人,西川、王家新、肖开愚、孙文波、陈东东、张曙光……欧阳江河没有说谁是以往的,那么他自己是不是以往的呢?不是。因为“中年写作”乃是“写作者的心情在累累果实与迟暮秋风之间”。而且,“我们把这种写作看作1989年以来的国内诗歌界最重要、最具有代表性的趋势……”这是欧阳江河此文的主题。欧阳江河不是在描述一种他之外的已经存在的文学现象,而是在讲从他本人开始的几个人的趋势,稍稍有点良知的人,都会看出此文正有着唐晓渡君指出过的那种“与革命的血缘关系”:开天辟地的宣言、唯我独尊、(在纸上)拉山头。(语见《重新做一个读者》) 在此文中,欧阳江河说:“以下五个语种(语种一词的意思是:“语言按语音、词汇和语法特征、性质的不同而划分的种类。”《现代汉语词典》修订本1540页。笔者注)对我们产生了实质性(实质性:本质,指事物本身所固有的、决定事物的性质、面貌和发展的根本属性。《现代汉语词典》)的影响:英语、法语、西班牙语、俄语和德语”,“我所说的不仅是实际写作过程中所受到的影响,而是指对我们这一代诗人的精神成长、判断力和想象力、创造力的形成产生过的真正作用的影响,这位发言人在说完这些高论之后可能后心有些发冷,赶紧补充了一句,“我不认为接受外来影响会使我们的写作成为殖民地写作”。请欧阳江河先生教我,如果连诗人命根子的“判断力和想象力、创造力”都已经被“真正作用”也不会导致殖民地写作,要怎样的影响才成为殖民地写作。 此文中,欧阳江河把“知识分子”同置于“诗人”一词之上,自称是“一群语词造成的亡灵。”这倒是一个发明。文革以来有过工人诗人、农民诗人、解放军诗人,但还没有“知识分子诗人”。时代不同,但用法是一样的,先确认政治或文化地位的合法身份,然后么,是个亡灵。 3.“知识分子写作”如何成了少数新潮诗歌批评家的纲领,他们如何用“知识分子写作”来取代中国诗歌界 欧阳江河旨在用一个自己一厢情愿的“纸上的”少数,来取代其他诗人九十年代以来的写作实绩的“知识分子写作”,本来根本不值一提,这种自吹自擂的东西诗坛上多如牛毛。但可笑的是它在九十年代居然成了某些新潮诗歌批评的纲领性文件。批评家当然要有自己的立场,自己的好恶,站在“知识分子写作”几个人里面当批评家也未可厚非。但是,如果是一味要用几个人来取代“九十年代诗歌”,把它说成是“照亮泥泞的中国诗歌和人心的名单,就是有昧良知事实学术立场和专业精神。 在《后朦胧诗:——一种作为写作的诗歌》一文中,臧棣说“九十年代初鲜明转向个人写作的诗歌……是对始自今天派的中国现代主义诗潮的最后总结,一次稳重的专注于文本的清算。是……新的诗歌艺术的曙光。”在此文中,所谓“曙光”指的是欧阳江河、孙文波、肖开愚、钟鸣、张曙光、柏桦、西川、陈东东、翟永明、吕德安、王寅和王家新。 在《关于当代诗歌的讲谈》一文中,陈超说:“诗在近年呈现了小说化的趋势……诗人们开始关心生活的细节,对话,叙述的准确,俗语和流行语中蕴藏的大量生存信息。这样一来,诗变得滞缓,庞杂,互否,充满了生活情境和事件。孙文波、肖开愚、张曙光在这方面走得早……”历史在为几个人悄悄地改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