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负自己的十字架》(长篇纪实散文) (王英琦,东方出版中心1999年12月出版) 洪治纲 这部长篇纪实散文通过独特的反思角度和顽强的自省力量,真正触及到了一个人的生存内核,撕开了一个人的内在灵魂。虽然它带着粗砺、躁动、无序的质色,却以尖锐、率真、原创的方式揭示了一个复杂生命的内在韧性。我不敢说它是一部现代女性的忏悔录,但它至少以“我思故我在”的方式证明了它的价值。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苦难,每一个人也都有自己对苦难的理解和思索,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用自己的话语成功地展示这种苦难,诠释这种苦难内在的精神本源。尤其是那种来自内心深处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隐痛,更具生命的本真面貌,但也更难以叙说。《背负自己的十字架》却较好地体现了作者直面人生苦难的勇气和力量,体现了作者对苦难的追索与无畏,体现了作者那炽烈的生命激情。我们常说苦难是一种财富,但实质上,这种财富只有很少的人才能真正懂得如何去利用它,只有很少的人才能在灵魂中清醒地认识到它,并能对它进行面对面的质问。王英琦却能站在理性哲学的立场上,不断地对自己的苦难历程进行犀利的追问和反诘,尤其是对一个女性生命的思考,对精神内在信仰问题的探求,对人性中各种潜在状态的自我披露,都使这部散文在很大程度上超越了一般女性散文的特点,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思想深度。 但这部散文也存在着精神信仰上的某种混杂标准。从书名上看,它无疑充满了基督的力量,上帝的神光,潜示着作者对自我苦难的精神救赎方式,是依助于这位救世主的身份,但作品中她又不时地强调自己是个佛缘很深的人,有着浓郁的佛心佛境,同时她还极力推崇道教,大力阐释所谓“太极真道”。尽管这些不同的宗教都教人向善,但它们还是存在着质的差别。因此全书给人的感觉是,作者的宗教意识相当混杂。此外,作者在叙述中对自我情绪的控制也不够沉着,时常出现情感与理智之间无法协调的凌乱语序。 《寻找上海》(散文) (王安忆,《小说界》1999年第4期) 林建法 王安忆经常会出人意料,她写上海也是这样。因为我也曾在这个城市里长住过四年(大学时期),后来的近二十年间,至少又来过三十次以上。我没有尝试过用文字来描述这个城市,但这类文字却读过不少,因为我不仅是个读者,而且也是个编辑。经验和直觉告诉我:上海难写。其实,任何一个地方都有它的难写之处,如果没有感到难写,多半写出的也就不是好文章。所以,我并不奇怪王安忆会写到上海的生活氛围,上海的天气和季节,还有上海的历史和关于上海的联想,我有些意外的是她写到了上海人的脸型。上海人有特殊的脸型吗?不知道谁能回答这个问题。但这个问题是成立的,并不荒谬。它构成了作家对于上海的整个感性认识和具体生活的基础,仿佛对一个人来说,她的一切都是从对日常生活中的一个个具体、特定的脸型的印象开始的。王安忆描写上海,便从她自己生活中的“上海脸型”落笔。虽然如她所说,这种对上海的描述方法,因为太多地掺入了个人的生活因素而带有“隐私”的意味,但给人的印象却是实实在在的“上海相”。再看王安忆文末的这句话,就觉得更有理了——它的意义越过了仅仅是对上海的描述:“街面上不再有那样丰富的有表情的脸相,它变得单一。而且,过于光鲜,有一些粗糙的毛边,裁齐了,一些杂芜的枝节,修平了。而这些毛边和枝节,却是最先触及我们感官的东西。”一个城市对人的感官刺激的独特性的消失,意味的是城市的平庸。无怪乎王安忆要说“发现上海也不在这城市里”。照我说来,上海就在它的城市里逐渐消失了。 那些上海的脸型消失了,围绕着上海的“视线终于模糊了”。我们只能在图书馆中寻找上海——也就是寻找我们自己的生活。 《书院清池》(随笔集) (李元洛,山西人民出版社1999年10月出版) 朱蕊 在2000年的今天,在全球上网,而我们现在也正在键盘上急急忙忙敲敲打打经常忘了我们以前写惯了的汉字的时候,一个甚嚣尘上纷纷扰扰不得一刻安宁的世界就向我们扑来。我们迷失在信息/垃圾中,我们尽快地浏览,跳跃地,一目二十行、恨不得五十行地前行。这里没有完整的句子,更没有意境,没有氛围,只有一些碎裂得不复能拼凑的孤词野语,在我们的大脑屏幕上拼装成怪异的难以辨认的后现代图画——我们的大脑已被这些东西塞满。我们忘了先祖,忘了象形文字曾经有过的辉煌,忘了这些文字曾经浇灌过我们饥渴的灵魂。 我们迷失了,迷失在现代生活看上去光鲜美丽五彩缤纷的图像里。 而其实我们并不满足,总觉得自己更像一架锦衣玉食的躯壳,行尸走肉般往来于熙熙攘攘的人堆。 突然,《书院清池》让人顿感清爽,一些久远的记忆纷至沓来,池塘、春水、秋照、月影,还有书,一册册、一摞摞手写的线装的蓝色封面的书,没有张扬,甚至没有色彩,然而却有雅致,有书卷气,那幽雅的书卷的气息穿越时空将我们的心和灵抓住。浸泡着,洗涤着的灵魂,吸足了负离子,欢快得要飞翔起来了。李元洛先生就是在这样的时候,引领你跟着他到湘江而西岳麓山下的岳麓书院去听那千年的朗朗书声…… 诗歌评论家李元洛满腹诗赋,口中吐出的,笔下流出的,除了诗珠赋玉还是诗珠赋玉,清池如许才得清词如许,还是清词如许才得清池如许? 《红石竹花》(诗集) (罗飞,宁夏人民出版社1999年出版) 刘绪源 去年出版的诗集《红石竹花》,是老诗人罗飞近二十年创作的合集。一共五十余首,数量实在算不得多。但每一首,读着都感到是诗,而不只是分行排列的文字,这就很不容易。况且,它们还令人激动,并引出深长的思考。 比如《失题》,全诗两节,八行:“有时看起来很严肃的生活/却是一场荒诞的戏/有时很荒诞的戏/却是很真实的生活//问苍茫千古/谁告诉我:/舞台和人生/谁抄袭谁?”一眼就能看出诗中有哲理,但仔细品味,却能越来越感受其内涵之妙。所谓哲理诗,外表深奥内里苍白者多,真正经得起长久咀嚼的,其实很少很少。只有长久地浸透着作者生命和心血的作品,才经得起别人的长久的咀嚼。这是一点也作不得假的。 另一首《梦》,显得静谧而又神秘,确实有梦的氛围,又有着梦魇般的深刻。诗实在好,而又很难概括,可谓“妙处难与君说”。别无他法,干脆抄在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