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一多研究的回顾与前瞻 陆耀东(武汉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 武汉 430072) 闻一多研究的历史,迄今已70多年。我个人认为,第一次对闻先生的新诗有着深切的感悟并作了认真的研究的是沈从文先生。虽然此前饶孟侃先生、朱湘先生等也发表过文章,但似尚未把握其精髓。沈从文先生在1930年4月10日出版的《新月》杂志3卷2 期上发表的《论闻一多的〈死水〉》一文,标志着对闻一多新诗的研究,进入了成熟阶段。1946年7月15日闻先生被国民党反动派杀害后, 出现了一个纪念和研究闻一多的高潮,大批具有史料价值的文字和对闻一多各方面成就的研究文章发表。此后,除“文革”外,闻一多研究一直未曾中断。在新时期,闻一多研究出现了第二个丰收期。学术研究有其自身的特殊规律,既不能搞人海战术,也不能长期保持高温,往往是在冷静的表面下酝酿着新的突破。从1994年12月闻一多国际学术研讨会以来,闻一多研究又出现了一些新的成果,最突出的是四个方面。一是《闻一多全集》集外佚文佚诗的搜集整理。《古瓦集》的出版,是宝贵的收获;其它集外文字的整理工作也正在抓紧进行。二是新的研究论著的发表。此中格外令人欣喜的是中青年学者的崭露头角,北京和武汉两地表现突出。第三,闻一多研究活动经常化。闻一多基金会在经费日趋紧缩和相当困难的情况下,先后为1994年和1999年国际学术研讨会提供了数量颇大的经费;向中国闻一多研究会和中国现代文化学会闻一多专业委员会提供了一些学术活动经费;为《闻一多研究丛刊》第二集和计划明年付印的《闻一多研究丛刊》第三集提供资助;1994年,进行了首届闻一多研究优秀成果评奖和颁奖,今后还拟在适当时间进行第二次评奖;基金会在全国14所大学为开设“闻一多研究”专题课和这些学校闻一多研究的硕士学位论文提供资助;为全国22所有文学博士点的闻一多研究博士学位论文提供资助。基金会不仅在经费上为闻一多研究提供一定条件,而且它本身也投入了闻一多研究工作,如最近武汉出版社出版的《回忆、纪念闻一多》、《闻一多研究报刊文章索引》这两本书,就是闻一多基金会的赵慧同志等编的。他们还组织人力,创造条件,有计划地采访健在的闻先生的亲友弟子。可以说,闻一多基金会为闻一多研究的经常化和进展提供了助力。在研究会开展学术方面,中国闻一多研究会和基金会以及武汉大学等单位一起主办了两次大型国际学术研讨会,编选、出版了两集《闻一多研究丛刊》,参加了基金会有关闻一多研究方面的活动。北京的中国现代文化学会闻一多专业委员会近几年多次举行闻一多学术讨论会,出版了20多期《闻一多研究动态》(内刊),他们老中青学者紧密团结,逐渐形成了一个闻一多研究群体。第四,利用现代化传媒,编、拍关于闻一多先生的影片,如《最后一次讲演》和即将播放的6 集电视连续剧《闻一多》,在向群众宣传闻先生方面起了较大作用。 中国现代文学研究界有的学者认为,30年的文学,研究者集中了约2000人,其中教授和博士达数百人,人满为患,活动空间太窄,可供研究而又未耕耘过的土地难觅。仿佛研究已靠近尽头。我的看法有些不同。即以闻一多研究为例,还有广阔的空间,可供学者们驰骋。 一、生平、思想的研究。史料尚有待进一步搜集,不少问题有待进一步探讨,如闻先生与新月派的关系,他离开武汉大学的原因,促使其思想转变的诸多因素,前后期思想的联系与变异,他的人格精神等等,我们都研究得不够。他的人格精神有丰富的内涵,仅就其中的一点——贯穿其一生的执着精神,就值得我们重视。闻一多先生20年代创作新诗时,把诗视同宗教,视同上帝。后来从事学术研究,全身心沉入古籍中,足不出户,友人称之为“‘何妨一下楼’主人”。晚年投身民主斗争,不计个人安危,无私无畏,都达到了忘我境界。中华民族的优秀分子从有文字记载以来就具有这种精神。《山海经》记载的神话传说:精卫鸟常衔西山之木石,以堙东海,可看作是中华民族执着精神的最早表现。屈原在《离骚》中所抒发的“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的品格,宋代爱国诗人陆游临终前唯一的遗憾是“但悲不见九州同”,更是这种精神的延续和发展。清末改革派代表人物之一谭嗣同,在戊戌政变失败后被捕前一日,日本友人劝他去东瀛避难,他说:“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今日中国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此国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请自嗣同始。”就义前赋诗曰:“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闻一多先生在国民党军队赶走龙云之后,也预计反动派会下毒手,特别是李公朴先生被害,昆明已被白色恐怖笼罩,有的知情朋友告诉闻先生,他已被反动当局列上了黑名单。这时,闻先生大义凛然,在《最后一次的讲演》中说:“我们不怕死,我们有牺牲的精神,我们随时像李先生一样,前脚跨出大门,后脚就不准备再跨进大门!”我们不管是从事学术研究,还是要把我国建设成富强、民主、文明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如果国人有了这种执着精神,那么,一切人间可能出现的奇迹都可以变为现实。 谈到闻一多的精神,我们很自然地会想到他的爱国精神。他的爱国精神一方面与传统的爱国精神有承继关系,同时,又具有丰富的内涵,具有鲜明的现代性。朱自清先生曾说,闻先生“他爱的是一个理想的完整的中国,也是一个理想的完美的中国”。这是极有见地的。闻先生的《七子之歌》,以当时“失养于祖国,受虐于异类”的澳门、香港、台湾、威海卫、广州湾、九龙、旅顺大连七地,比作祖国母亲的七子,抒其“孤苦亡告,眷怀祖国之哀忱”,期待“中华‘七子’之归来”。今天,可以告慰闻先生的是:威海卫、广州湾、旅顺大连早已收回,香港、九龙已在前年回归,澳门今年即将回归。至今澳门同胞犹不忘70多年前闻先生的《七子之歌》,我们的作曲家以《七子之歌》中的“澳门”这一节诗作为歌词,谱成歌曲,现在是12亿人同唱:“你可知‘妈港’不是我的真名姓?……/我离开你的襁褓太久了,母亲!/但是他们掳去的是我的肉体,/你依然保管着我内心的灵魂。/三百年来梦寐不忘的生母啊!/请叫儿的乳名,叫我一声‘澳门’!/母亲!我要回来,母亲!”台湾也终究会回到祖国的怀抱。由此我们可以说闻一多的思想仍然具有强烈的现实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