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略特的长诗《荒原》是现代主义诗歌的划时代杰作。30年代,中国诗坛遭遇“《荒原》冲击波”(注:参阅孙玉石:《现代诗歌中的现代主义》,《西方文艺思潮与20世纪中国文学》第297—299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年。),初绽现代主义艺术花蕾。其中,北平现代主义诗人群成绩斐然,他们不仅在《荒原》的译介上有突出贡献,而且还在《荒原》精神的启发下,集中创造出一系列独具民族色彩和历史意识的“古城”意象。 一 中国诗坛是在20年代初开始注意艾略特的,不过,那时还未将他与《荒原》以及整个现代主义诗潮联系在一起(注:参阅孙玉石:《现代诗歌中的现代主义》,《西方文艺思潮与20世纪中国文学》第297—299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年。)。1928年,徐志摩为他的诗作《西窗》加上一个副标题——“仿T.S.艾略特”,但在卞之琳这样真正的现代主义诗人看来,他模仿得“却一点也不像”(注:卞之琳:《〈徐志摩选集〉序》,《人与诗:忆旧说新》第39页。)。真正模仿得神形兼备的是孙大雨发表于1931年的《自己的写照》,只可惜又模仿得太像,几乎没了个性。1933年,《新月》杂志第4卷第6期在介绍美国利威斯的《英诗的平衡》一书时,援引了原著者对艾略特和《荒原》的介绍,特别明确地阐述了《荒原》已成为英诗“一个新的开始,树立了新的平衡”(注:荪波:《利威斯的三本书》,《新月》第4卷第6期(1933年3月1日)。)。比这篇文章稍早,在《新月》第4卷第3期上,叶公超在撰写介绍文章《施望尼评论四十周年》时也提到艾略特,说他是“现代知名的英美作家”之一,是“诗人与批评家”。叶公超当时身在北平,是清华的教师,通过他对艾略特有所了解这一情况可以推知,北平现代派诗坛已有人开始接近艾略特及其作品了。当然,上海的诗人对艾略特和《荒原》的译介工作也提供了很大的帮助和支持——正是在上海诗人领袖戴望舒的约请下,北平女诗人赵萝蕤才最终译出了这首伟大作品。但由于本文讨论的是北平诗人对《荒原》的接受,所以重点在于专门理清北平诗坛这方面的工作。 就目前所见的报刊而言,北平地区最早对《荒原》的介绍是从大学校园内开始的。1933年10月,《清华周刊》第40卷第1 期上发表了一篇由文心翻译的文章《隐晦与传达》(Obscurity and Communication ),作者是John.Sparrow。文中这样谈到《荒原》:“的确, 就全体说,《荒地》(The Wasted Land)是比较更难的诗, 正如它之更可理解一样。我们听说,那里面至少有一大部分是可解的,有小心的象征在里面穿过,并且富有知识上的用典(intellectual refrence), 像一切饱学有创作力喜用省文的诗人的作品一样,解释这些东西是困难的。”可惜的是,这篇文章只着意于《荒原》的隐晦问题,并没有提供更多的信息。相比之下,一年以后发表在《清华周刊》第42卷第6 期上的默棠翻译的R.D.Charques的《论现代诗》一文就要具体全面得多了。这篇文章是目前见到的最早最全面的评介《荒原》的译文。他不仅介绍了一些具体情况,提供了一定的解读路径,而且论及了《荒原》的主旨和对其他诗人的影响。作者说: 与诗的想象底传统背景相对, 爱略特( Eliot )君底《荒地》(The Wasted Land)在11年前出版时颇震惊一时。 在现在这时候我们对这首名诗还来说什么呢?现在要拿来当做一个题目讨论的还不是爱略特君底诗底内在价值,而是他对于别的诗人及现代一般诗的影响。关于《荒地》,我们见着各个注释者对于这诗有着各不相同的解释,对于这诗说的什么或爱略特君写这诗的艺术的动机是什么也没有一致的意见,而爱略特君本人似乎提示这诗底主要的文学的影响应求之于拉福格(Jules Laforgue)底诗与后起衣里沙白时代作家的散文与韵文中。这诗充满了文学的典故与文学的假借,而且在它四百行诗后边还有七页注释来把读者勉强从爱略特君底渊博底迷惑中引导出来。诗中整段的引用外国语至六种之多,中有一种为梵文。在某一意义《荒地》既不是晦涩的也不是难懂的诗——至少在现时看来已不如最初那样晦涩与难懂——不过它底含义却不定。诗底整个显然比各部分加在一块更大,而疑难处也正在爱略特底诗的体系。此外,本诗包含有许多行的华美的意象,不过其中哪些是诗人自己的,哪些是从别的作家借用来的,除过量的博览之士外,这对于大家倒是一个问题。 爱略特君对他同时代人的巨大的影响是不成问题的。这里并不想来对这影响试作一个公正的评判,更不想来探究他心灵底深邃与复杂。……现在试放开《荒地》来看他另一首比较简单的诗,也许可以因而抓住他对于诗的概念的一个主要点。……这里明白地表现出来的是爱略特君底对于庸俗Vulgarity的畏惧。……庸俗就是《荒地》诗中的流氓, 恶魔,而常与过去的虚构的荣华相对比。…… 也许是看到了这篇文章的重要性和对中国读者的切实帮助,一位名叫马骥的译者又不约而同地将之重译了一遍,发表在1935年1 月《诗与批评》第46期上(注:从文字上看不是同一篇译文。),改题目为《英国现代诗歌》,使更多的读者从中获益。 作为译介西方现代主义诗歌理论的重要阵地的《诗与批评》, 在1934年7月的第28、29 期上曾连载宏告翻译的瑞恰慈的《哀略特底诗》一文: 如果要用几个字来标明哀略特君底技巧底特点,我们可以称他的诗为“观念底音乐”(Music of ideas)。观念有各种各样:抽象的与具体的,一般的与特殊的;像音乐家的phases,它们底排列不是为了告诉我们什么东西,而是要使加于我们的效果能合成一个情感与态度协调的整体,或者能产生意志底特殊解放。这些观念期待你的反应,并不期待你的思索或寻译。这自然是许多诗歌中一再应用的一个方法,而且只是诗歌底一般方式中的一种之重用与专用而已,哀略特君后起更难懂的作品便是有意和几乎专一地引用这一方法。……《荒土》……纯粹是“观念底音乐”,已经全然不装作有一条联想的线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