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206·6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1877(1999)05—0010—04 刘小晖在《京城文化快餐透视》一文中写道:“就拿最近刚出炉的《绝对隐私》来说吧,马上又有《单身隐私》、《婚内婚外》等‘隐私’系列开始奋起直追,真不知是书追人还是人追书。”文中还说:“图书、报刊界力调读者‘众口味’,真是‘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注:《新华文摘》1998年第12期,第145页。 )文章的结论是快餐文化正是符合了大众文化消费的“功利性”,以直接接收和受益为目的,快餐文化无文化。我想,如果我们对无文化的快餐文化、隐私文学进行理性剖析,这本身不就有文化了吗?于是我决定:窥视隐私文学。 一、揭露隐私、暴露隐私、述说隐私 隐私文学在中国由来已久。“在《史记》里,有公然记录‘大阴人’(大生殖器的家伙)的故事,而不加删改;在《战国策》里,有公然记录‘以其髀加妾之身’(非全身压住的性交姿式)的故事,也不加删改。……可见我们的老祖宗并没有像我们今天这样假道学。”(注:《李傲狂语》,北方文艺出版社,1999年2月第7版。) 作为对隐私的披露古已有之。再如明代拟话本“三言二拍”中就有“《沈小霞相会出师表》写的是明代嘉靖时(1522—1560),沈炼父子和他的亲戚朋友跟奸臣严嵩党羽作斗争的故事。内容基本是符合历史事实的”。(注:13院校《中国文学史》第695页。 )只不过是以小说的形式来揭示他人隐私。正如鲁迅先生在《中国小说史略》中所说:“明之说话人亦大率以讲史事得名,间以说经诨经。”清代的“黑幕小说”及古代的诸多“笔记小说”、“秘史”之类,似都可看作隐私文学。但是这些隐私无一不是揭露别人的隐私,作者、主述者永远是正人君子,永远是以贤者的面目揭露隐私。 自卢梭的《忏悔录》传入中国,中国人才知道严格意义上的忏悔录是什么样子。也才弄清了忏悔录与隐私文学的区别。忏悔必定牵扯隐私,揭示隐私未必是忏悔。尽管隐私文学古已有之,尽管现代中国人明白了何为隐私、何为忏悔,但民族文化心理却难以接受和承担隐私与忏悔,总把隐私文学和忏悔录视为旁门左道,难登大雅之堂,“文以载道”、“文章乃经国之大业”才是文学之正宗。而实际上古人的文章和我们今人的文学是有区别的。古人把小说是打入“引车卖浆者流”的,这就出现了现代文学理论关于隐私文学的众多的矛盾和悖谬。 现代作家中不少人想冲破这种矛盾与悖谬,借向孔老二挑战,抛开正人君子的仁义道德,去写隐私,去忏悔,郁达夫就是其中之一。这一代作家,特别是以郁达夫、郭沫若为代表的创造社青年人,他们从来不怕在作品中暴露自己的隐私,较之古代的揭露隐私可以说这一代是以暴露隐私见长的。1924年《晶报》发表华林的《情波记》就是一篇典型的暴露隐私的纪实之作,当时在北京引起一场相当大的风波,周作人等都参加了争论。但随着救亡替代启蒙,这种挑战消匿了,失败了。直到40年后,中国的隐私文学才又重现文坛。 新时期之初,被斥为隐私文学的首当其冲的是遇罗锦的《冬天的童话》、《春天的童话》、《求索》,但在“一个道德堕落了的女人”的斥责声中,遇罗锦和她的作品消失了。继而是刘晓庆的《我的路》、《从电影明星到亿万富姐》,却也被人指为“无聊地展示自己的私生活”,书虽畅销却难逃诽议。尽管如此,却众星仿效,一时间“星体文学”大畅,政治明星、经济明星、体育明星、影视明星、歌星……纷纷著书,其中不乏个人隐私,如陈国军的《我和刘晓庆——不得不说的故事》。无论舆论怎么声讨,无论评论家怎么愤慨,隐私照写,书仍畅销。 这又启迪了安顿,名人的隐私能写,能卖钱,普通人的呢?于是《绝对隐私》、《单身隐私》、《相对隐私》、《非常隐私》、《女人的隐私》、《婚内婚外》……中国的隐私文学终于堂而皇之的走上了书市,走向了文坛,走进了千家万户,并公开亮出了自己的旗帜——隐私文学。虽然作品都隐去了真实姓名,但书中的“故事”和“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物”都惊人地相似。而且一律是以主述者的身份自己在那儿述说隐私,这又不同于历史上出现过的揭露隐私、暴露隐私。是也,非也? 在上述叙述过程中,我们不难看出中国隐私文学发展的脉络:揭露他人隐私(古典作品中)——暴露个人隐私(郁达夫,遇罗锦)——述说个人隐私(以安顿为代表);从形式上看:暗含于各类文章中——假托小说(隐私小说)——直接述说。 二、述说隐私的理性思考 遇罗锦的隐私文学是时代造成的人性扭曲的悲剧,其意在于揭露、控诉、鞭笞;刘晓庆大胆的心灵独白,毫不掩饰的灵魂展示,更多的在于辩诬与表白;而以《绝对隐私》为代表的述说隐私,更多的是在寻找听众。隐私本是不愿让人知道的个人隐秘,何以今日却偏偏要找人述说? 现实生活的悖反,即走向开放的同时又走向封闭是其主要的原因。进入20世纪80年代后,我国走上了快速发展的改革开放时期,社会的开放,使人们的思想观念、文化观念等都发生了巨大变化,生活方式也发生了巨大变化。人们不再把政治看得很重,开始注重实际的生活质量。而实际上人们的物质生活水平也确实在大幅度提高,而在物质生活提高中贯穿改革开放20年的重头戏始终是住房问题。随着住房问题的不断解决,人们的生活方式自然也要发生变化。 人们生活方式的改变是受生活环境影响的,城市的改造,人口的众多,使得我们必须告别大杂院搬进单元房,没有了大杂院的嘈杂与拥挤,得到了向往已久的安静与舒适,可是与此同时也没有了邻里间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没有了同院相互的关心与帮助。住在单元楼里几年,不知对面住着什么样的人是不足为奇的,这种长时间的八小时后的三人或两人世界,一方面使原本大杂院式的开放的日子走向了封闭;一方面单门独户的小日子一旦调整不好,也会由温馨变为枯燥,甚至矛盾,不过不用再担心家丑会外扬,个人生活的隐私已不易被人窥探到。事物就这样出现了悖反,改革开放改变了人们的生存空间,生存空间的改变又把个人生活推向封闭,封闭的生活和开放的时代又形成巨大反差,这反差自然又诱导了隐私的增多,承受不了更多隐私的人们就要渲泄,就要述说,这又导致了观念上的开放——述说隐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