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从一次面试的感受说起。 在一次研究生复试的面测中,我问一位被保送来的本科生:“你认为读研究生与读本科的最大不同是什么?”他不假思索地简捷地回答说:“应该更加拚命读书,多读书。”这种回答很有普遍性,可看做多数本科生的想法。它意味着研究生进校之初,普遍地重视知识的积累,却很少考虑思维能力的提高,缺少理论思维的意念;即是说,没有把提高理论思维能力作为攻读硕士学位期间的重要任务,甚至没有把提高理论思维能力与增加知识积累并列提上日程加以重视。可以说,多数本科生考上研究生以后,缺少对理论思维能力的自觉追求,他们不懂得,一如知识的增多要靠日积月累一样,理论思维能力与习惯也有一个积累和培养的过程;而有没有理论思维能力的自觉意识,将直接影响作为高层次专门人才的研究生的培养质量。 对于研究工作来说,理论思维能力是必需的素养。研究工作要求揭示事物之间的内在联系即规律性,而这,只有仰赖理论思维的能力,诚如恩格斯指出的:“没有理论思维,就会连两件自然的事实也联系不起来,或者连二者之间所存在的联系都无法了解。”恩格斯还严格区分了理论思维与自然主义思维的界限,认为“轻视理论显然是自然主义地、因而是不正确地思维的最确实的道路”[1]。根据这种理解,显然, 加强对研究生的理论思维能力和习惯的培养,是研究生培养和指导工作中应有之义。不过,对当今的研究生培养来说,提出这个问题更有其现实的迫切性,我在工作中感受到的主要有如下几方面。 首先,从生源状况看。近些年来,攻读硕士学位的研究生中,大专或中专毕业后经过高教自学考试获得本科学历、几经拼搏终于圆梦者,所占比例日益增大。以师范院校来说,本科生在4年修业期间, 理论思维能力的培养原来就相当薄弱,多数学生到四年级写作毕业论文时,才开始动笔作较大篇幅的文章,“发蒙”从事科研的尝试;而自考生在这方面受到锻炼的机会就更少了。自考生的刻苦拚博精神大多数表现在对教科书上的专业基础知识的反复熟读甚至强记硬背上,却很少把精力放在理论分析、抽象概括上;在应试高于一切的现行考试制度下,他们也没有机会进行思维能力的训练。因此,即便以高分录取入学,而从研究生在学业和素质(包括理论思维水平)应该高于优秀的应届本科毕业生这个要求来衡量,起点却仍是很低的。近年招生中,导师们常不免有每况愈下的感叹,每当录取之后, 便感到肩上的担子格外沉重:在短短3年里,如何把起点甚低的学生培养成具有一定的理论思维能力的专门人才呢? 其次,从学风看。我们所说的理论思维能力,是指对研究客体进行宏观理论把握和抽象思维,高屋建瓴地思考问题、提出问题和解决问题的能力。从根本上说,它是与世界观和方法论联系在一起的,有一个培养和形成的过程。学术研究中有一种不良风气,即拈来某种时兴理论,急切地附会到研究对象上去。这种急于事功的学风和先入为主的方法,使部分青年学生忽视理论思维能力与习惯的形成和积累的过程,误将对理论教条的生吞活剥视为理论思维能力的提高。 再次,具体到本专业来看。在文学史研究中,过去常有“史”、“论”分立的主张,即所谓“以史为主”和“以论带史”之类。殊不知历史(包括文学史)是一种双重的存在:首先是客观的存在,原初的存在,即史实;第二,历史又是存在于人的理解——人的历史观念之中,有什么样的历史观就会写出什么样的历史著作。因此,史的研究从本质上说是理论的创造。作为现代文学专业的研究生,应该明确地认识到自己从事的是一种理论的创造活动。对导师来说,这种理论意识的自觉性更是不可或缺的。与此相关联,还有一个克服学术传统中的弱点的问题。我国的学术传统中有许许多多优点值得继承和发扬(这里姑且不表),但与近代西方开放的治学方法相比,却不免显得拘谨和守旧,这便是如有人指出的:论证典故重于建构理论,维护师统重于独辟新说,因而思想观点难于出新,创造性活力显得不足。看到这一点,对我们人文学科各专业的导师来说是很重要的。近年来学术界对某些学术成就和传统治学方法过头的推崇和颂扬,更加扩大了负面影响,使重学问轻思想、重知识轻创造的传统更加难以打破。 那么,怎样加强理论思维能力的培养? 根据人文学科特别是文学学科专业的特点,从当前研究生现状出发,我以为下列几个方面是很重要的。 一、坚持以科学的世界观作理论导向,提倡开放的理论视野 前已述及,理论思维常常跟世界观与方法论联系在一起,在社会科学、人文科学研究中更是显然。什么是科学的世界观和方法论?我们这些五六十年代成长的大学生头脑里装着的答案是: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我总是不能忘怀恩格斯和列宁的警告。《自然辩证法》提醒我们:“蔑视辩证法是不能不受惩罚的。”回溯一下我们这代人学习理论的情形,毋庸讳言,当年的哲学理论教学中确实带有庸俗机械论和教条主义的色彩,宣扬辩证法的同时,却不自觉地违反辩证法;极而言之,如列宁在阅读黑格尔《逻辑学》的时候情不自禁地发出的“警告”那样:“半世纪以来,没有一个马克思主义者是理解马克思的!!”这简直无异于对我们的学习效果的棒喝。即便有时我们有正确的理解,现在看来也相当幼稚肤浅。然而,尽管如此,认定辩证唯物主义是最科学的世界观,同时也是在具体实践中发挥指导作用的最科学的方法论,这种观念是经得起时间考验的。这是因为“辩证法是人类的全部认识所固有的”,它是黑格尔的认识论,也是马克思主义的认识论。[ 2]在恩格斯看来,重视理论思维即是重视辩证法;相反地,经验主义正是因为轻视辩证法才受到这样的“惩罚”:“连某些最清醒的经验主义者也陷入最荒唐的迷信中,陷入现代降神术中去了。”[3]我觉得, 要和学生进行对话与交流,尊重辩证唯物主义应是思想和理论的前提。我把这一点既作为自己治学的理论导向,也作为研究生指导工作中的理论导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