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传统文化的发展没有导致(或产生)由物理学所代表的现代自然科学,这一事实本身就反映了中国文化与西方文化的不同。尽管历史上中国在科学和技术方面取得过辉煌的成就,但为什么中国传统文化并没有促成现代自然科学的诞生呢?本文打算证明中国的语言,尤其是古代的书写文字是中国自然科学发展的主要障碍。本文将通过探讨中国语言和综合思维方式、哲学、科学以及政治的关系,来完成上述证明。 一、中国语言与综合思维方式 文化是思想活动的产物。因此,一个民族的文化发展不可能不受其思维方式的影响,而思维方式又不可能不受思维外壳——语言的影响。 思维方式主要有两种:综合的和分析的。综合的思维方式是一种将思维的对象综合或联系起来的思维方式,思维对象之间的区别被有意或无意地模糊化了。综合思维可理解为一种定性思维,即思维中所注意的是思维对象的性质(或内容),而其外延则忽略不计。比方说,“仁”是孔子道德哲学中的一个很重要的概念。孔子的学生樊迟问孔子何为“仁”,孔子答:“爱人”。这里孔子所讲的是“仁”的意义(内容)或性质,而不是它的外延。尽管我们已被告知了“仁”的意义,我们仍然不清楚究竟什么样的行动应该叫做“仁”。分析的思维方式是一种将思维的对象进一步分解为部分的思维方式,部分之间的界限和各部分的外延都被区分开来了。许多中外学者都认为,西方人倾向于分析思维而中国人倾向于综合思维。笔者赞同这一看法。但为什么中国人会倾向于综合思维呢?本文打算说明中国的语言,尤其是中国的文字是造成综合思维方式在中国文化中占统治地位的主要原因。 中国语言,尤其在早期,究竟怎样从心理上影响了中国人的思维方式?为了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必须考察一下中国文字的起源。系统形式的中国文字已经有了约4000多年的历史。现在的中国文字是从早期商代的甲骨文、周代的金文和钟鼎文发展而来。商代的贵族使用甲骨文主要是用来记载占卜的结果。 商代的贵族究竟怎样知道天意并根据龟甲兽骨的裂纹预测凶吉的呢?一种自然的预测凶吉的方法就是根据裂纹的图形来预测凶吉。一旦他们将图形与他们所熟悉的事物联系起来并取得意义,就可以将某些意义和某些裂纹图案的联系固定下来,然后就可以复制和创新。我们可以假设中国书写文字的产生和这些占卜的活动有某种密切的联系。如果这一假设是正确的,那么书写汉字从一开始就是一种将符号(裂纹)和凶吉连接起来的活动。连接是一种综合的活动。起源于这种综合活动的书写文字极可能是象形的或表意的,而图像本身就是综合的。 然而,由此得出中国文字仅仅是由离散的象形文字所组成则是错误的。汉字是按照一定的方法产生的。公元100年,许慎在其《说文解字》一书中,根据造字的六种方法,区分了六类汉字:象形、指事、假借、会意、形声以及转注。这六类汉字叫做“六书”,它们代表了六种造字的方法或原则。这些方法本身就包含了综合思维的种子。 象形字是构成汉字最基本的元素。一个象形字实际上就是一幅画面含义的简单图解,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它逐渐成为一种高度约定俗成的书写程式。比如,汉语中的“女”字,最初形式看上去就宛如一个跪着的女人。它的现代书写形式“女”则更加程式化了。 象形文字通常代表具体事物的形象。这正是中国人习惯并善于形象思维的原因所在。这样我们也就很自然地理解了为什么唐代、宋代诗词盛行,因为诗词本身就是一门形象思维的艺术。形象思维的特点就是具体性和综合性。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古代中国人经常用一些代表具体事物的字来表达一些抽象的事物或概念。比如,用“钟鼎”二字来代表所有的青铜制品,尽管青铜制品包括了钟鼎以外的许多青铜器。几乎所有汉语中的抽象名词词源上都与具体事物或具体事物的综合图像有关联。比如,“易”,表示变化的意思。从其古代的书写形式可以明显地看出,它最初与蜥蜴有关。它的含义可能和蜥蜴的颜色易变或其移动迅速有关。 一个象形字通常是由许多笔画所组成,但不管它有多么复杂,它只代表一个整体。这就容易导致人们把所思维的对象当作整体去考察。这种思维方法是一种综合的抽象(即对事物性质的综合进行抽象),它完全不同于分析的抽象(即对事物的每一性质进行抽象)。这种综合的思维方式充分体现在中国的水墨画和戏剧中。中国画以生动的、富有表现力的粗犷线条为特点,往往寥寥数笔,一幅栩栩如生的画面就跃然纸上。中国戏剧绘画综合抽象的艺术风格与西方古希腊以及文艺复兴时期的戏剧和绘画的现实主义艺术风格是截然不同的。 指事,是一种以象征性的符号来表示意义的造字方法。它以一种象征性的方式,通过部分表示整体,属性表示事物,结果表示原因,工具表示活动,姿势表示行为,等等。比如,“曰”最初的形式是一幅张口呼吸的画面,意思是指说话。这种指事的方法导致中国人习惯于以整体的眼光去看局部的问题,这也是一种综合的思维方式。这种思维方式反映在中国文化中的许多方面,如中医。传统的中医行医时总是从人体的整体去把握人体各部分的疾病。比如,中医针灸疗法中有一句名言,“头痛合谷收”,意思是说,头痛要从人手部的合谷处施治。与此相反,西医看病时只注意“头痛医头,脚痛医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