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G1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 —4743(2000)02—0077—04 1 有关亚洲腹地的信息,早在公元前6 世纪已经被我国的中原地区文献史料所载。成书于战国时期的《管子》,曾记载有我国中原地区的统治阶层以产自和田绿洲的玉石炫耀财富的内容。那篇脍灸人口的《穆天子传》,也描述了穆天子周游亚洲腹地的充满神话色彩的故事。 公元前176年,匈奴的冒顿单于致信汉文帝, 通报了匈奴在汉朝疆域的西部取得的军事成就。其间,确指的部族和地名有:大月氏、乌孙、呼揭、楼兰。冒顿单于在信中说:“以天之福,吏足良,马力强,以夷灭月氏,尽斩杀降之。定楼兰、乌孙、呼揭,及其旁三十六国,皆以为匈奴。”(见《史记·匈奴列传》)其它记载证明,冒顿单于所述,并不是过分夸张的。 当时匈奴人事实上对汉朝形成了包围态势。这个包围圈从大兴安岭逶迤西进,在亚洲腹地的天山南北一带,又转向东南,同位于青藏高原的羌人联手。 公元前139年,即冒顿单于致信汉文帝37年之后, 汉朝派张骞赴伊犁河谷。张骞的具体任务是,劝说早年被匈奴击败的大月氏重返故地河西走廊对匈奴作战,籍以打破匈奴对汉朝从西部构成的包围态势。 张骞出使西域的情况,众所周知,引起我们关注的是,张骞向汉朝中央报告了他在亚洲腹地的所见和所闻。以此为起点,在我国的汉文历史文献中,出现了记载西域地区有关情况的《西域传》,《汉书·西域传》是颇具有代表性的。《汉书·西域传》对亚洲腹地各城郭的防卫能力(城垣的周长,墙高)、人口、兵力、物产,尤其是对于这些城郭同汉朝都城长安的交通距离,作了详细记载。 如果说,《西域传》记载反映的是官方对西域的宏观认识的话,那么,从公元3世纪60年代开始,一批立志西行求法的佛教徒, 如:朱士行(公元260年)、法显(公元399年)、玄奘(公元629年)等人, 则以微观的视野描述了他们西行求法过程中的诸多见闻。 亚洲腹地的意义,主要体现在衔接亚非欧三大洲陆路交通方面。在书面文献确切记载之前,类似接力赛的一条分段传递的陆路交通,就在亚非欧三大洲之间逐渐形成,诸多古代游牧部落就在这条道路上来回迁徙。但亚洲腹地又以多冰雪、荒漠、风沙、酷热,以及诸多的政治壁垒著称,这也成为这条交通要道常常发生阻断的原因。因此,使之畅通便成为亚洲腹地历史进程中必须首先考虑的问题。 对此率先作出贡献的是匈奴人。公元前176 年冒顿单于致信汉文帝的时候,匈奴已经在天山南北以及帕米尔西麓行使着行政管辖权力,他们为联接亚非欧三大洲陆地交通线提供了前所未有的大范围的安全保障。公元前60年,汉朝设“西域都护府”,管辖范围包括天山南北、中亚草原和帕米尔以西的地区,这又给亚洲腹地的路段提供了更大范围的安全保障。继汉朝之后,突厥汗国为亚洲腹地的路段又提供了近二百年的安全保障。唐朝设“安西都护府”,下辖45个府,115个州,其中的4个府,34个州设在天山南北,其余的府州均分设在西域绿洲和草原,帕米尔以西,乃至阿姆河以南的地区。这是亚洲腹地交通功能发挥其作用最为显著的时期。 经济利益的驱动,是亚非欧三大洲陆地交通得以形成的重要因素。低沉而有节奏的驼铃声,成为这条交通线上早期的重要标志。追求商业利益的一批批商旅冒风雪,走沙漠,风尘仆仆将产自于欧洲、非洲和亚洲的产品分段运送到遥远的东方和西方,沟通着三大洲之间的联系,传递着有关三大洲的信息。待官方介入这条交通线的时候,立即使这条交通线有了特殊的政治含义,这是由于凭借这条交通线的官方人士肩负着具体的政治使命,因此,确保他们安全往返,成为官方关注的重要问题。在这条交通线上,官方所提供的安全保障,生活设施,基本上是在这个背景下形成的。 继经济、政治之后,文化的传播也是这条交通线上的盛事。宗教的传播成为其早期的重要内容。西渐的有萨满教,东来的有佛教、摩尼教、基督教以及后来的伊斯兰教。作为一种文化形态,宗教带来的不只是信仰,还带来了诸如建筑学、哲学、文字等一系列相关的文化载体。《西域传》记载的散处各地的设防城郭,法显记述的于阗(和田)市容,玄奘记述的龟兹(库车)佛寺,还有一个多世纪前陆续发现的克孜尔、柏孜克里克等地的石窟寺群,以及数目惊人的佛教、摩尼教、基督教典籍和汉文世俗文书,反映了东西文化在亚洲腹地传播、交流、融合的情景。 10世纪初,中国的政治格局发生剧变。汉唐拓展的辽阔疆域,分别被一系列割据势力所控制,这些割据势力都难以给亚洲腹地的路段提供切实的安全保障,于是,联系亚非欧三大洲的陆地交通,在亚洲腹地逐渐失去了它曾经有过的辉煌。形单影只,散落于旷野中的烽火台遗址,荒漠中断垣残壁的城郭废墟,孤悬山崖的残破的古窟寺群,成为那个昏暗时代的物证。 丝绸之路衰微之后,战争的狼烟又在这个地区燃起。作战双方将毁坏对方社会生活设施,作为战胜对手的一种主要手段。首先被毁坏的是设防城池以及与之相配套的市政设施,还有对方寄托精神的一处处宗教设施。需知,建成这些设施,特别是凝聚了精神和情感寄托的宗教设施,是需要漫长的时间,大量的财力,并经过数代传承造就的一大批智商极高的艺术家和技艺出众的工匠的艰辛劳动,才得以完成。然而,当智商和技艺都无从说起的一些人决意要毁坏这些建筑物的时候,只需很短的时间便可以达到他们的目的。 事实上,被战乱破坏的人与生态之间的那种平衡与和谐,也是亚洲腹地难以再造辉煌的重要原因。首先遭到毁坏的是城镇的供水系统,接着,这种毁坏行为扩大到了农田灌溉系统,进而一处处水源也遭到了故意毁坏。致使一度成为亚洲腹地政治中心之一的楼兰,早已从现代地图上消失了。后于楼兰湮没的高昌古城和交河故城,成为人与人失去和谐,人与生态失去和谐的恶果的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