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素有“女儿国”之称的滇西北泸沽湖,不仅仅是感到风景奇美,特别是风俗奇特的摩梭人与摩梭文化的巨大变化,从传播学的视角加以检视,在文化间传播这个课题上给我们不少启示和思考。 四条传播途径 本世纪初上与世隔绝的摩梭人,如何让外界的物质文明进入泸沽湖畔的,主要依靠以下传播途径。 一是现代交通。英语中的Communication的意思,既是“交通”, 又是“传播”,可见交通与传播紧密相连。泸沽湖海拔很高,四周崇山峻岭,自古交通不便。摩梭人司机告诉我们,过去只有崎岖小路,供马帮行走,送进日用品,收走山货。摩梭人大多数终老于湖边、山间,没走出过大山。最近几年通了汽车,虽然路况很不好,摩梭人司机却能如履平地。我们住的这个村子(看来是游览泸沽湖的最佳所在),老百姓就拥有6辆中巴,载运游客和村民。到县城宁蒗,成了人们长见识、 开眼界容易达到的目标,更有一些人到过丽江、大理、昆明。泸沽湖不再与外界隔绝,摩梭人与外界进行信息交换日益频繁。 二是摩梭人中有许多外出经商、做工、求学的,他们不断地向家乡人传播着外部世界的信息。在深圳的“中华民族园”中,我们看到建有摩梭人的木楞屋居民,七八个年轻的摩梭男女青年在那里表演歌舞给游人观赏。这些人定期轮换,每轮换一批,就有更多一些人能切身感受外部世界的物质和精神文明。摩梭姑娘杨二车娜姆,几天几夜才走出大山,到上海上大学,到北京当演员,到美国闯世界,这些事摩梭人家喻户晓,津津乐道。她的穿戴和行为,成为青年仿效的榜样。她说:“许多人喜欢模仿我。当年,我从西昌回家乡,学城里的姑娘烫了发,在家乡先是被议论了一阵,后来许多姑娘也纷纷效仿,后来,大家也见怪不怪了。最初几乎每回去一次,都会引起一些议论,久而久之,她们也学起来,甚至一件衣服,一双鞋,或几句话,一个举动,对那里都形成一定的影响。”“现在,随着录音机、电视之类的传媒工具的进入——唱起港台的那些流行歌来,还特别起劲。”(注:杨二车娜姆《走出女儿国》,中国青年出版社,第31、257、45、43—44页,1998) 三是游客不断涌入,身上所穿,手中所携,向不能出远门的摩梭人展示着外部世界的情况。在村民家的火塘旁边,在为供游客娱乐而每晚举行的篝火晚会上,游客与村民们相互询问,传播着各自的生活情况与道德观念。 四是传播媒介日益普及。村子里可以打国际、国内长途电话。家家有电视机,能收到很多频道的电视节目。电视实在是一种威力无比的传播媒介,即使根本不能出门的摩梭人,也一样可以每天接触外部世界的信息。电视使他们每天都可以把自己的生活和观念与省内外人、国内外人进行对比和琢磨。 20年代末,美国生物学家洛克博士多次来过泸沽湖畔,从采集动植物标本到研究摩梭文化,写过一本《中国西南的摩梭王国》。但他一个人的走访,除了留下许多有趣的民间传说外,并没有使摩梭人的生活和观念发生什么变化。可是现在上述几种途径,每天每时都在传播着新的信息与思想,使摩梭人发生着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快速的、巨大的变化。 对于文化间传播的几点思考 面对摩梭人和摩梭文化的巨大变化,在泸沽湖畔,在回来的路上,我一直思考着摩梭文化与外界文化的关系,思考着传播学中的一个重要课题——文化间传播(Intercultural Communications),思索着传播给摩梭文化带来的喜与忧。 世间的一切事物可以区分为“自然的”与“非自然的”两类,其中“非自然”的一类便属于“文化”的范畴。人类学家赫斯兹和克鲁克罕,曾经对“文化”下过相同的定义:“文化即是环境中由人创造的那一部分”。(注:汪琪《文化与传播》第16页,台北三民书局,1982)此定义表明,文化包含很广,由人创造出来的物质的、精神的一切东西都在其内。这样看来,文化间传播,实质上就是把一个地区的人们的创造的东西和其他地区的人们创造的东西进行交流。泸沽湖的沧桑变化,在文化间传播这个课题上能给我们那些启示呢?我试图总结出以下几点。 (一)文化的独特性与地理环境的封闭性紧密相连,但现代交通冲破了地理的封闭性,也必然冲击文化的独特性。 一个国家、一个地区的人们在历史的长河中所形成的生产方式、生活方式和思维方式,如果没有外界的影响,或者根本不知道外界的其他方式,它们就可能长期保留其固有的特征,而无实质性的变化。造成这种情况,在古代,最重要的因素是地理环境的封闭性。毛章清先生在论述“环境与传播”时说:“我国古代文化传播活动处于封闭式的自我传播系统,而不是开放的交流系统。地理上的‘孤岛’,是其一大原因。我国位居欧亚大陆的东部,地形由西向东倾斜,面向地球上最大的海洋——太平洋,与欧亚大陆西部和西南部其他世界古代文化中心的位置正好相背——有高山大洋的阻隔,更加强了彼此的隔膜”。“在中国历史上,从未有过十字军东征般的远征;即使是在盛唐时期,也从未有过自己的海外殖民地——同样,无论是伊斯兰帝国的大扩张,还是亚历山大远征波斯、印度,也都未能越过这些巨大的自然屏障,对中国产生任何文化强刺激。”(注:孙旭培主编《华夏传播论》第186—187页,人民出版社,1997)正是由于这样,中国文化才没有与世界其他文化产生碰撞与交流,从而具有很强的独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