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元培与中国文化现代化 文化,奔流不息,生生不已。它发源于远古,流注于现代。中国文化的现代化道路,由于封建主义与帝国主义的合力阻挠,却是步履维艰。尽管自17世纪以来先觉者们前仆后继,但奋力前行一步便遭受内外掣肘,启蒙思潮翻涌便遇守旧思想回流。 因此,中国文化现代化的任务,历史地落在“五四”时代的一批先进知识分子身上,而蔡元培是他们当中突出的代表。他适应“五四”时代“东西文化交通机会”的需要,提出“凡不同的文化互相接触,必能产出一种新文化”(蔡元培:《东西文化结构》,见高平叔编《蔡元培全集》,第4卷,50页。 为区别孙浑炜编《蔡元培先生全集》及《续编》,以下凡引文,除注明篇名外,均简注为“高编《全集》、孙编《全集》或孙编《全集·续编》”)的主张。这种“融合中西文化”的文化观代表了“五四”新文化向前发展的一种正确方向。 蔡元培之所以有着“融合中西文化”的思想,是因为他有着寻找文化现代化道路的内心自觉。这从他的生平事迹中便可见一斑。考察他的生平,分析其思想发展的轨迹,大约以1917年为分界,可以分为“从传统旧学走向西方新学”和“从新文化运动走向新文化建设”这样两大时期。 1.从传统旧学走向西方新学 蔡元培1868年1月11 日出生于当时的绍兴府山阴县(今浙江省绍兴市)。1872年入家塾读书,聪慧好静,读书用功。后又先后附读于他处,受业于同县秀才王懋修并始习八股文,也受到“长于诗古文辞”的叔父恩铭的指点,至1883年考中秀才为止,是为“发蒙受业”的一段。此时受业师影响,崇拜宋儒,且佩服刘宗周、谭嗣同等,喜训诂、考据、辞章等,厌“旧八股”的俗套,习作文被称为“怪八股”。中秀才后则自由检读,并设馆授徒充塾师,如设馆于同乡徐树兰家,为其校勘所藏刻书,得以遍览群籍、校勘经典,阅书万余册,并作有大量批注。此时思增文敏、学乃大进,科场连捷,从1890年中举人,次年赴京会试中式,到1892年补殿试被点为翰林院庶吉士,后应散馆考试被升为翰林院编修,是为“读书成名”一段。此时教学相长,博览得益,文章古朴清隽,科举平步青云。从任翰林院编修起至偕眷出京南下止,是为“转向新学”之始。他从旧学一直到“顶”,而接受新学则较迟。在翰林院里,他不奔津要,唯勤学务。但恨清廷腐败,同情维新变法,却不趋时炎而耻相交纳康梁一派;始涉中译西学书籍,并与友合设“东文学社”,学习日文。1898年变法失败,目睹惨幕,既认为满清政府“无可希望”,又意识康党失败于不注意“培养革新人才”,毅然弃翰林之职南下,回绍兴应聘督理中西学堂。 弃翰林而办新学,是他文化学术人生里程上的重大转折。1900年应聘为绍兴中西学堂监督(校长),增设外文课程,偏袒新思想教员,遭校董忌而辞职。自1901年应聘为南洋公学特班教习起至1906年赴德国留学为止,是为“由办新学转向革命”的一段。在当时的文化中心上海,他与友人创办《外交报》(1901年10月31日创刊)、爱国女学、中国教育会、爱国学校,参与组织张园演说,成立光复会,培养革新人才,倡言民主革命;参与《苏报》改革,制造革命舆论;曾因“《苏报》案”遭通缉而避居青岛半年,学习德文,准备留学。当此一段,实为政治思想的大转变,一是确立了推翻清廷的革命思想,但与种族主义倾向不同,故写《释“仇满”》一文发表于《苏报》上;二是开始具备了反对帝国主义侵略的思想,与友人创办《俄事警闻》后改《警钟日报》,揭橥反帝大旗,为“拒俄”与“低制日货”运动制造舆论;三是有了反对封建主义、建立民主共和国的思想,参加同盟会并被孙中山委任为上海支部负责人;四是开始了亲赴西方寻找文化学术出路的思想准备。从1906年至1912年辞北洋军阀政府教育总长职务止,是为“从学习西方转向改革旧学尝试”的一段。在德国,他入莱比锡大学听讲,习研文、史、哲、美、实验心理学等,如海绵吸水,博采新学知识,并且为商务印书馆编译书籍,以稿费补助留学资用。1911年底应孙中山电召归国,任教育部长;政府迁北京后继任教育总长,主持拟定新教育的大政方针,废止清末学部规定宗旨,除去“忠君”、“尊孔”的旧规。后袁世凯专权独裁,愤而辞职,偕眷赴德国,再入莱比锡大学研究文明史,又被电召回国参加讨袁的“二次革命”,失败后又赴法国学习法文,与友人发起组织留法俭学会、华法教育会,被推任为华方会长(欧乐为法方会长),帮助国人赴法留学和勤工俭学。直至1916年底被电召回国止,他在“新学”上已积累了多学科的知识,实现了文化学术上从旧学向新学的转变,并且将中西、新旧、古今之学融汇于一身。 2.从新文化运动到新文化建设 蔡元培自1917年至1940年是“从新文化运动到新文化建设”的时期。1917年1月他就任北大校长直至1927年正式卸职,约10年时间, 实际亲自主持北大为六年半,延揽新思想人物、循思想自由通则、取兼容并包主义、实现讲学自由、活跃社团及科研活动、实行评议会、倡民主与科学,使北大成为新文化运动的发祥地。且反击守旧势力的攻击,发表“答林琴南及《公言报》公开信”及“光明与黑暗的消长”、“劳工神圣”等演说,保护和指导新文化运动的发展。五四爱国学生运动爆发后,他四处奔走,设法营救被捕学生,并以辞职“抗议”北洋军阀政府的镇压。后则坚持维护北大改革和新文化运动成果,以带动全国的新文化教育建设。而1927年前后是“大学区制和参与清党”的一小段“插曲”。北伐战争的胜利带来了“全国一统”的局面,他提议试行“大学区制”,先于北京、江浙试行,他任大学院院长,试行中遭到北大抵制,于是他又挂职“北大校长”一年,实践证明“大学区制”是失败的。同时他认为全国既为“一统”,就须加紧和平建设,参与了国民党右派代表蒋介石当局的“清党”运动,但他在看到许多青年被“关、杀”后幡然醒悟,于1928年公开辞去监察院长、代司法部长、中央监察委员等职,专任中央研究院院长,具体指导文化科研工作。他专任中研院院长时已是63岁(1929),一直至死(1940),是为“组织、设计和领导全国文化科研工作”的一段。在这一段最后生命里程中,他老骥伏枥,勇着先鞭,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在他的努力主持下,克服经费、设备、人员不足等许多困难,建立了11个研究所、3个博物馆和实验馆(所), 奠定了科学研究的初步基础。而且与宋庆龄、鲁迅等发起成立中国民权保障同盟,营救被捕的共产党人和进步人士,促成国共两党的第二次合作、团结抗日,支持和领导反侵略的、维护世界和平的文化活动。 他于1940年3月5日病逝于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