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这两个字初看起来十分简单。在富足安乐的环境里,“生存”的题目似乎更显得微不足道;然而,从历史层面看,这两个字却凝聚着相当厚重的蕴含。在21世纪即将来临的时候,放眼广袤宇宙,重新审视一下传统生存文化,我想可以得到智慧乳汁的滋养。 一、生存的文化时空 就人类来讲,生存不仅需要自然空间,而且需要社会空间。这两者组合为生存环境。人在具体生存环境中创造了文化。就广义而言,凡是打上人类观念烙印的客观存在都是文化;换一句话来说,文化乃是人类有意识地作用于生存环境的一切活动及其成果。人与生存环境构成不可分离的密切关系;一方面,人在生存环境中获得了自然性与社会性;另一方面,人又在生存过程中改造了环境。文化就是人与生存环境矛盾运动的精神积淀。文化是人的文化,人是文化的人。所以,从一开始,文化就奠定了人的生存属性。中国传统文化当然也是如此。从这个角度看,我们甚至可以把中国传统文化径直称作中国生存文化,这是由中华民族创造的且形成于中华国土之上,具备了中华民族独特的生存智慧。 生存活动投身到文化层面就构成了“文化时空”。这种时空乃是生活历时性与客体容纳性有机统一的反映。自然空间与社会空间构成了人类运作舞台,人类就在这个舞台上将自身的器官功能发挥到可能的限度,并通过自身的精神舒展,摄取生存的必要信息,拓展意念的运作范围,以补充体能之不足。人类在生存活动中,把自身的精神思考赋予客观事物。这样,客观事物就成为人类精神轨迹的储存器。随着时间的推移,人类不仅因为客观事物对精神信息的“记载”而使生活获得借鉴,而且由于本能模拟与思维抽象使客观事物及其精神寄托有了认知的符号。这种符号在最初主要是具备了自然特质,尔后则延伸出人工特质。自然符号与人工符号不仅使人类生存活动在精神表象上体现出历史沿袭性和空间结构的文化延展性,而且使人类自身生存特质得到最鲜明显示。符号主义哲学家卡西尔在《人论》一书中说:当此之际,“人不再生活在一个单纯的物理宇宙之中,而是生活在一个符号宇宙之中。语言、神话、艺术和宗教则是这个符号宇宙的各部分,它们是组成符号之网的不同丝线,是人类经验的交织之网”。人在编织符号之网的同时也使自身的生存烙上了符号的印记。从这个观点观之,人也就是符号的动物,通过符号的构筑与运用,人类不断地拓展生存的文化时空。 二、生存的危机借鉴 既然人类具有自然性与社会性,那么在其生存过程中必定要受到自然与社会的双重影响。当自然与社会所构成的生存环境处于正常运行状态,人类就会获得物质与精神的舒适感;然而,“正常”与“异常”是相对而言的。有正常必然有异常。纵观文化时空可知,正常局面的维持与异常情境的出现都不是孤立的。人与生存环境的交互作用使空间的舒展凸现出时间的节律。人类就在这种“变”与“不变”的对立统一时空模式中延续与流迁。人类固然喜爱正常的生存环境,希望在这种环境中使自我之感官与精神获得畅适;然而,生存环境并不总是可以使人类保持畅适状态。在相当多的场合,异常给人类带来了切实的生存危机。 由于人类生存环境的两重性,生存危机也主要表现为两大方面。一方面是自然环境危机,例如天体运行失序、火山爆发、洪水狂泄、地震山崩等;另一方面是社会环境危机,例如社会机构动荡解体、不同社会集团的抗争与交战等。这两种危机既相互区别,又相互影响。当自然环境发生危机的时候,人类可能由于资源缺乏而导致严重争夺和社会机构功能的部分丧失甚至全部丧失。反过来,当社会环境由于内在原因而失去正常秩序的时候,人类就可能由于冲动而对自然财富进行过分的摄取,从而造成自然环境的失序,生态遭受破坏。 从文化心理来说,人类当然不希望生存危机的出现,更不愿意这种危机绵延。但是,危机却给人类敲响了生存的警钟。一方面,人类凭借符号所蓄载的信息探索自然危机发生的规律和原因;另一方面,则对自身的行为作出反省,从而获得了经验。 其实,在传统文化中蕴含着很深的危机意识。西方文化中的“挪亚方舟”故事、中国文化中的“鲧禹治水”故事都留存着远古人类所遭受的洪水侵袭一类自然危机的记忆。道家学派宗师老子说,“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又曰,“福兮祸之所伏”。在老子《道德经》里多次言及“祸”的问题,他甚至看到了“福”之中所隐藏的祸乱。这种理念表达了先民们从人类行为方面寻求危机发生根源的自觉思考。 三、生存的境界升华 当人类在危机磨炼下意识到自己行为将导致生存环境的破坏时,人文精神便由之而勃兴。最早言及人文的是《周易·贲卦·彖传》。该书称:“刚柔交错,天文也;文明以止,人文也。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由此可知,古典“人文”是与“天文”对举而言的。在先民心目中,“天”往往代表了自然宇宙。对天文的观察实际上孕育了后来的自然科学;而对人文的观察实际上就是对人际社会的调查研究,这可以看作是人文科学的发源。“观乎人文”不仅是与“观乎天文”密切相关的,而且蕴含社会规范精神。 就历史发展而言,社会规范的确立意味着人类生存进入了一个社会调控的境界。美国社会学家帕克指出,在任何地方,社会都是一个“控制组织”,帕克所谓“控制”实际上就是“调控”,因为他所讲的“控制”包括了“整合”的内容,而整合就是一种“调整”,所以我们可以把他的“社会控制”转换为“社会调控”。它包括直接调控与间接调控两种形式。直接调控主要是通过法律等手段来实现的;而间接调控则是通过家庭、教育、宗教、社会舆论等意识形态形式展开的。 然而,任何一种社会调控都具有局限性。有鉴于此,古人便力图通过个人自我修养途径来提升人类生存境界。先民们不仅提倡过错的忏悔,而且主张人格完善意义上的超凡入圣。所谓“超凡入圣”就是超越平常,进入圣域。尽管不同学派具有不同的圣人观,但在如何达到圣人理想境界的法门上却有一致之处。概括起来,有两个方面尤其值得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