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在战争中遭到极大破坏的法国迫切需要建设,迫切想要恢复它昔日大国的地位。战后的法国大有被挤出世界大国行列的感受。筹建联合国的敦巴橡树园会议法国未被邀请;雅尔塔会议、波茨坦会议,法国均被拒于门外。尽管法国作了很大努力,使美、苏、英承认其战胜国地位,争得了参与处理德国问题的权利,获得了联合国常任理事国的地位,但经济上的衰弱,使它与当时大国间的距离拉大,也使得它不得不依赖美国,接受马歇尔的援助计划,加入北大西洋公约组织。鉴于法国国际地位的下降,东西方冷战的开始,法国不得不重新考虑它的强国梦,重新制定它的外交政策,以重新建立它的伟大的过去。 法国意识到战后欧洲政治、经济格局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国际力量重新组合,只有借助欧洲国家的联合,它才能在世界事务中重新发挥重要作用,单凭法国的实力恐怕将长期作为世界二流大国。因此,它需要从西欧联合中寻找重振大国地位的新出路。法国曾试图与英国合作,但英国当时自认为是欧洲的第一大国,在战争中既未被打败,又未遭到严重破坏,它的利益是世界性的,故对法国的提议采取了漠然的态度。与英国联合未获成功,但法国并没有放弃西欧联合的尝试。 西德作为战败国,政治上失去了地位,但经济上在美国的扶持下,恢复很快。西德在经济上需要西欧,特别是它的邻国法国的市场;在政治上,通过西欧联合,它可以获得平等的合作国地位。在西德看来,投身欧洲是德意志民族得到救赎的基础。因而,它在当时的局势下,缓和了与法国的关系,加入了西欧的联合。西德总理阿登纳在1958年9 月14日首次会晤法国总理戴高乐时,这样说道:“美国和苏俄这样的超级大国的存在终究是一个事实。这就是欧洲为什么必须团结一致,为什么必须首先加强法德友好合作的原因。我确信这种团结有绝对必要性。”(注:《阿登纳回忆录》第3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3年版,第505页。)显而易见,法德合作是双方的需要。在共同利益的驱使之下,两国走到了一起。 法国与德国在不到一个世纪里接连发生过三次大战,法国在战争中屡屡为德国打败,因而对德国始终有戒心。战后初期,法国曾努力谋求建立一个足以遏制、约束德国的国际结构,但遭到了反对。把西德纳入西欧联合体中加以控制倒不失为高明之举,而且西欧联合没有西德参加、没有法德和解是难以实现的。“煤钢联营”将德国纳入了多边的欧洲结构之内。煤钢联营要达到的目的并不仅仅是经济性质的,而是有着重大的政治意义,就是推进西欧联合,套住德国,监督和控制西德煤钢的生产和销售,借以限制西德经济的独立性,以便法国重新确立在欧洲的乃至在世界上的大国地位。在法国人看来,西欧盟主之位非法国莫属,因为德国是战败国,而且处于分裂状态,意大利无资格问鼎,更不用说荷、比、卢等小国了。西欧联合是西欧和法国摆脱美苏争霸,谋求独立发展的需要。鉴于历史上德国对法国造成的伤害,法国对德国的戒心依然存在。作为防范措施,戴高乐在与阿登纳会谈中,要求西德接受三个条件:接受欧洲现存边界的事实;永远不拥有核武器;对于德国统一采取经得起任何考验的忍耐态度。阿登纳接受了戴高乐的条件,但强调他绝不会放弃德国统一的目标。在发展六国共同市场问题上,德国也向法国作出了让步,放弃了它的主张,即反对建立农业共同市场。作为回报,戴高乐表示在柏林和德国统一问题上予以坚决的支持。会谈结束时的公报宣布:法德“必须一劳永逸地消除以往的敌意”,强调“法德合作是欧洲建设的基础”。 1963年1月22日,法德友好合作条约在爱丽舍宫签订, 又称法德爱丽舍条约。条约集中体现法德全面和解与合作的内容,规划了两国在外交、防务、教育、科技等领域的广泛合作的框架。条约还规定建立相应的协调与合作机制。条约还对两国不同级别的磋商作了明确的规定。 但是,法德联盟不是平等的结合。“诚然,这是在阿登纳的请求下签署的一份正式而非备忘录式的条约。法德条约为法德轴心定了基调,从此,法德关系进入了一个新阶段”。(注:(英)查尔斯·威廉斯:《戴高乐传》,时代文艺出版社1997年版,第428页。 )戴高乐对欧洲的看法是:法国要居欧洲统治地位。德国在政治上从属于法国,经济上则是其强大的伙伴,即以法国的政治优势与西德的经济实力相结合,结成法德联盟,作为以法国为盟主的西欧联合的基石和动力。简而言之,法德合作是戴高乐外交政策中的重要一环,是与西欧摆脱美国控制和扩大在美苏两大集团间的回旋余地等政策目标相连的,也是同法国牟取在欧洲和世界的大国地位的企图相连的。 爱丽舍条约的实施并不顺利,甚至一开始就出现了波折。条约的性质具有很浓的欧洲派味道,有着脱离或者减弱对美依赖的倾向,而西德统治集团内却分为“欧洲派”和“大西洋派”。1963年5月16 日西德议会经过激烈的争论,在批准条约的同时,通过了一个大西洋色彩很浓的前言,以示与法国政策的区别,避免法德联合抗美之嫌。前言明确指出,德国重视“欧洲和美国之间特别密切的合作关系”。(注:Etat de la France 93—94,Edition la découverte,P.580.)前言虽然没有否定条约,但改变了条约的整个意思。1963年10月新上任的西德总理路德维希·艾哈德加强了亲美的色彩,在美法之间分歧对立的问题上总是站在美国一边。这一切深深刺痛了法国。而法国不顾德国的反对,不让英国加入欧洲共同市场,退出“北约”也同样引起德国的不满。 两国间分歧的焦点是:一个要抵制美国,一个要亲近美国。西德与法国不同,它是美国一手扶持起来的,处于战败国地位和被分裂的西德,比任何其他西欧国家更依赖美国的军事保护和政治支持,如果西德倾向于法国,跟美国唱反调,对西德而言,显然弊大于利。法德联盟本身就是不平等的,同样政治上要听命于他人,跟着远离欧洲大陆的美国肯定要强于跟着一直想从政治上控制西德的法国。这就决定了两国不可能在当时执行相同的对外政策,不可能从经济联合走向政治联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