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战结束已达10年之久,雅尔塔体制早已瓦解,联合国今天面临的国际形势与1945年旧金山会议通过《联合国宪章》(以下简称“宪章”)时的情况已大不相同。半个世纪以来,联合国的队伍不断壮大,已从成立时的51个会员国增加到了188个, 发展中国家已成为这个最有权威的政府间国际组织中最大的队伍和中坚力量,《宪章》中敌国条款所指的那些二战中的“敌国”德、意、日等都早已成了联合国的成员。尤其重要的是,当今世界出现了政治多极化和经济全球化两大趋势,给联合国提出了许多新问题和新任务:不仅国家间的冲突和地区冲突仍然时有发生,而且冷战时期被掩盖着的民族和种族矛盾、宗教矛盾、领土纠纷越来越突出,发生在国家内部的武装冲突连续不断,经济全球化使南北贫富差距进一步扩大,从1997年起始于东亚的金融危机几乎损及所有发展中国家和俄罗斯等转型国家,所有这些都是联合国在新世纪内将面临的新的严重挑战。然而,联合国目前的机制基本上依然是二战结束时确立的那样,显然不能适应这些新的挑战的需要。因此,自冷战结束以来,国际社会要求改革联合国现行机制的呼声日益高涨。这不仅关系到联合国能否在新世纪内为建设一个更加美好的世界发挥更大作用,而且关系到联合国前途的大问题。 两种不同的改革观 改革联合国现行机制既是时代的要求,也是国际社会的共同呼声。但是,由于联合国改革关系到联合国全体会员国的权益乃至未来世界格局和秩序的根本问题,因此,在联合国内以及各国政治家和学者中对如何改革、改革的目的和目标以及改革的深度和广度等问题上,始终存在着两种不同的观点。正是这种深刻的分歧使改革的进程十分艰难和缓慢。 在改革的目的方面,美国等一些西方发达国家主张通过改革使联合国能为它们在全世界推行西方价值观和民主制度服务,也就是要把改革纳入建立美国领导下的或者西方大国主宰下的世界新秩序的轨道。广大发展中国家则希望通过改革摆脱霸权主义和强权政治,使联合国能够真正按照《宪章》的宗旨和原则,为建立一个“和平、平等、公正、合理”的世界新秩序服务。 在改革的深度和广度上存在着激进主义和渐进主义、理想主义和现实主义两种不同的观点。持有激进主义观点的也有两派,一派称做“继承派”(Seccessionists),他们把联合国看做是与当前全球政治环境越来越不相适应的组织,主张在一个不同于现在占支配地位的国际组织的概念的基础上,对联合国的结构进行激进的改革或改造,要求对现行的《宪章》作根本性的修改,彻底重写这个文件,或者为一个承认人民的重要性的国际社会制定一个全新的宪章,要求重新考虑现有国际多边机构的一些重要原则和价值观。其中有些人还主张建立第三代国际组织,以取代现在的联合国。如法国学者、联合国前高级官员莫里斯·贝特朗,美国学者、现行《宪章》的起草者之一哈罗德·斯坦森等都属于这一派。贝特朗认为,“现在的联合国已成为一个彻底的无效组织,完全不符合当今世界的需要”,主张“另起炉灶。”(注:杨起:《法国专家谈联合国的改造》,载《世界形势研究》,1995年第23期。)斯坦森主张彻底修改《宪章》,而且他已提出了一个新的宪章草案,该草案彻底改变了联合国的现行结构,进一步加强了大国(主要是西方大国)在联合国内的支配地位。(注:哈罗德·斯坦森:《为改组后的联合国拟订的宪章》,美国联合国协会出版。)又如,美国联合国问题专家唐纳德·普查拉也认为,“除非联合国进行彻底改革,否则冷战后它不会有大的进步。”(注:Donald J.Puchala,"Outsiders,Insiders and UN Reform,"The Washington Quarterly,Autumn 1994,p.161.)令人惊讶的是, 联合国前秘书长加利近来也加入了这个行列。1995年,在庆祝联合国成立50周年的会议上,他以秘书长的身份讲话时强调改革必须“切合实际”,他说:“任何改革必须把理想主义、现实主义、意见一致和历史作用结合起来,”并要求大家“记住这些原则。”(注:加利1995年6 月25日在旧金山的讲话,合众国际社,1995年6月25日电。 )可是下台仅仅两年多,他却首先忘了这些原则,主张“建立第三代国际组织”,以取代现在的联合国。他说:“今后若干年里,应当有第三代组织问世。第一代组织是国联,第二代组织是联合国。”(注:法国《回声报》,1998 年10 月14 日。)属于激进观点的另一派叫做“解散派”(Dissolutionists),他们从总体上反对联合国, 认为没有像联合国体系这样的国际组织,世界会更好,并主张采取单边主义的国家政策,反对双边主义或多边主义的国家政策。他们说,若要保留联合国,那么它只能是其会员国特别是大国在国际体系中推行它们的外交政策的工具,反对把联合国当做一个独立的政治力量,反对由第三世界国家霸占联合国。(注:Dr.W.Andy Knight:"The Study of Change in the UNMultilateral System:Shifting from Rationalist to ReflectionistApproaches,"International Social Science Journal,June 1998,No.156,UNESCO.)这些人可以说是极端分子,在联合国内没有多少市场,但我们从近年来美国对联合国的政策和态度以及北约未经安理会授权擅自决定对南联盟采取军事干预行动中看到了他们的影子。 持渐进改革观点者则认为,过去半个多世纪的实践表明,联合国在某些方面遭受挫折和失败或表现出软弱无能,并非《宪章》所造成,而恰恰在于联合国某些决策错误和它的某些会员国特别是某些大国违背了《宪章》的宗旨和原则的结果,因此,主张在现行《宪章》的框架内进行改革。这是联合国内绝大多数会员国的主张。联合国前秘书长瓦尔德海姆,联合国前副秘书长、美国福特基金会高级研究员布莱恩·厄克特和联合国前高级顾问厄斯金·蔡尔德斯等都属于这一派。瓦尔德海姆说:“如果全体会员国不仅在口头上而且在行动上真正都能遵循《宪章》的宗旨和原则,联合国就能够更好地去实现《宪章》的理想。”(注:Kurt Waldheim:"Building Future Order," Introduction, p.xxii,The Free Press,New York,1980.)俄罗斯也持同样的观点,认为联合国改革“主要的是不要打破联合国的结构,不修改其宪章,不削弱安理会在维护和平与安全方面的潜力。 ”(注:胡佳科夫:《联合国历程50年,它需要进行重大改革》,俄通社,1995年6月21日电。 )属这一观点中的一部分人承认现在的联合国体制有缺陷,但强调现行联合国结构和《宪章》框架基本上是好的,主要是必须改革联合国各机构的职能,提高其效率,在改革进程中要避免出现组织上的不稳定。另一部分人把现行《宪章》看成是一个有机的文件,主张在承认保持这个文件的文字精神的同时,考虑改善联合国的组织,增加新的任务和目标,使之能在一定程度上适应变化了的现实世界。他们认为,联合国组织的行为方式需要改变,但不能改变联合国的价值观和宗旨。 (注:Dr.W.AndyKnight,"The Study of Change in the UN Multilateral System:Shifting from Rationalist to ReflectionistApproaches," International Social Science Journal,June 1998,No.156,UNESCO.) 但是,改革势在必行,不改革是不可能的。事实上,联合国的改革并非始于冷战结束以后。早在20世纪50年代就提出了改革的要求和倡议。几十年来,在联合国内外关于联合国改革的讨论从来没有停止过。可见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联合国改革涉及各大国、各地区不同国家和集团的利益,关系到在联合国内建立何种新的力量平衡以及联合国今后的发展方向问题,最终将影响世界的前途。因此,即便是在现行框架内进行渐进式的改革,也必然充满着激烈的争论甚至尖锐的斗争,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从这些年联合国改革的艰难历程来看,从绝大多数会员国的愿望和要求来看,联合国的改革只能是在现行框架和《宪章》的基础上进行。激进主义的改革是不可取的,任何抛弃联合国的主张都是危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