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 B089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0257-0289(2000)05-0089-008 希拉里·普特南是美国“后分析哲学”的主要代表之一。他视野广阔,善于把握当代重大哲学问题,并对之进行深入的分析思考,追根求源。他的方法是分析哲学的,但他讨论的问题已经远远超出了传统分析哲学的范围。德国哲学家施太格缪勒称之为“当代唯一具有纵观全局能力的哲学家”。[1-p306]普特南认为, 当代哲学中存在着种种二分法,尤以在真理、合理性问题上的主客二分法为代表,他极力想打破这种对立,试图建立起一种包容二者的,融贯的内在论哲学,而真理与合理性问题是他的哲学的主要支点。本文主要就普特南哲学中对真理、合理性和价值的观点展开论述。 一 普特南认为,在对于诸如“什么是真理”这样的问题的回答上,最自然的倾向便是持形而上学实在论的态度,这种态度包含着一些相关的基本观点:认为我们的世界是由一些不依赖于人的心灵的对象所独立构成的。真理就是我们的语词或思想符号与这些对象的符合关系。这种符合只能有一种可能性,因此真理也只能够是唯一的。普特南称这种观点为“外在论”,以区别于他所提出的“内在论”。很显然,外在论主张的是符合论的真理观,这种真理观影响广泛、根深蒂固,普特南认为,康德以前所有的和当今大多数的哲学家都持这种观点。但这种真理观在他看来是不可能成立的,因为它预设了一种“上帝的眼光”,即“一种没有人的眼光的真理观——把真理看成是同观察者完全无关的”。[2-p56]其根据何在呢? 首先来考察一下符合论真理观对指称的看法。这种理论认为,在我们之外有一些对象,而我们之内则是我们的心灵(或大脑)。我们的心灵(或大脑)的符号,即我们的语词,是用来指称这些外部对象的,也就是说,心灵的表征与外部的对象有某种确定的对应关系。比如“书”这个单词,所指称的当然是现实的一本书;一声“石头”的叫喊毫无疑问指称一块石头,如此等等。然而普特南认为,以为一个语词与一个对象之间有自动的对应,无疑赋予了语词以一种神秘的能力,而这种“能力”不能被合理地证明,因而这种指称理论是一种“神秘的指称理论”。假如一只蚂蚁在沙地上爬行,所爬出的线条看上去酷似一幅丘吉尔的漫画像,我们能够说“蚂蚁画了一幅丘吉尔的像”或“这个图案指称丘吉尔”吗?经过仔细考虑后大多数人会给出否定的问答。他们认为原因就在于蚂蚁并没有“有意”去画一幅丘吉尔的像,也就是说,蚂蚁并不具有想画一幅丘吉尔像的合适的“心理意向”,而一个有着这种心理意向的人所画的丘吉尔便指丘吉尔本人。(请注意,假如这里用“丘吉尔”三个字来替代那幅画,结果会是一样。“丘吉尔”三个字在这里并不指称丘吉尔。)如此看来,如果具有合适的心理意向,便会有确切的指称了。但是这个结论似乎也不可靠。普特南设想了这样一个例子:在地球以外有一个孪地球,那儿的人与我们进化得完全一样。在孪地球上的“水”并非如地球上一样是H[,2]O,而是另一种液体,比如说是XYZ,只不过我们和他们都不知道罢了。这样,孪地球上的人对于“水”的心理意象与我们对于水的心理意象是一样的,但这同样的心理意象并未保证指称的相同,因为孪地球上的“水”指称的对象是液体XYZ, 与我们用“水”这个词项指称的并非同一个对象,因此,心理意向也并不能保证指称与对象之间的确定的对立。 为了更深刻全面地揭示“神秘的指称理论”的思想实质,普特南设计了一个思想实验,即钵中之脑的实验,这个实验揭示出一个非常深刻的困境:假设我们所有人,包括所有有感觉的生物,都是一些营养钵中的大脑(对低等生物而言,是神经)。该营养钵本身是一台超级机器,它不仅使这些大脑存活,还能发出电子脉冲,我们面对的世界,我们的行为都是这些电子脉冲刺激大脑的结果,比如我“看”到一棵树,这是“钵”发出的脉冲刺激大脑,使大脑产生了“我看到一棵树”这样的意象。比如我想抬手,于是“钵”发出一组脉冲。使我(大脑)觉得我正把手抬起来…,如此等等。总之,一切都是一种集体幻觉,都是由脉冲所造成的。也许在一些人看来,即使世界真是这样一个幻觉也无所谓,因为我的生活将一切照旧,而另一些人将会陷入迷惑:我们是不是真的是钵中之脑?我面临的世界是不是真的就是一个幻觉世界。而由于幻觉,我将无法了解真相? 普特南指明:如果我们能够肯定“我们是钵中之脑”,那么我们将不是钵中之脑。钵中之脑的假设在某种程度上是一个自相反驳的命题。根据假设,钵中之脑对于世界的种种感觉和知觉都不过是由电子脉冲的刺激所造成的,因此,在钵中,钵中之脑所想的或说的(他以为自己在说)任何词,都只与这些电子脉冲发生因果联系。这些语词如果有所指称的话,也一定是指称这些脉冲,而决不会指称实在世界的对象。如钵中之脑说“树”的时候,尽管他的心理意象可能与一个指着实在的树的人心理意象一样,但一定不是指称实在的树,至多只能指称造成他说出这个词的那组电子脉冲的排列方式。因为不论实在世界是否存在树,他还是会使用这个词。钵中之脑所使用的“树”这个词所指称的对象,一定不是我们用“树”一词所指称的那个对象。因此,当钵中之脑说“我是钵中之脑时”,意思其实是指他只是“意向中的钵中之脑”,而不是像他想肯定的那样,是实在的钵中之脑。因此,假如我们是钵中之脑,并且想到并肯定自己是钵中之脑,那么结果只能是我们不是真正的钵中之脑。这是一个悖论。 钵中之脑这个假设说明,不仅物理表征(字、画等)并不必然指称一定的对象,而且心理表征(心理意象)也不必然指称对象。认为一定的心理表征就一定指称某个确定的对象,这种神秘的指称理论是不能成立的。人们之所以对我们不可能是钵中之脑感到意外,根本原因就在于大部分人持这种神秘的指称理论,认为只要我们还有思想,还能够和目前一样拥有种种的心理意象,我们就一样能够表达我们对世界的理解,并且指称外部世界。然而对“我们是钵中之脑”这个悖论的揭示,立刻使得神秘的指称理论瓦解了。